鄢烈山：李书记返乡，正常与不正常的颠倒

　　作者：鄢烈山

　　10月23日,江苏省邳州市市委书记李连玉,作为党代表开完党的十七大返乡,接受了当地组织的包括军警学生医生护士各界参加的盛大欢迎仪式,并在当地政府网站发出图文并茂的报道,因而引发海内外网民的热议;随后《南方日报》等党报也发表了批评文章。有人提出,党代表不仅是一份光荣,更是一种责任,理当带头宣传和践行十七大精神,求真务实打基础,勤俭节约干实事,不搞形式主义;凤凰卫视的杨锦麟一语中的:如果(文革中)开九大时这样搞(个人崇拜)还可以理解,十七大了还这样做,太不与时俱进了(大意)。是非其实很清楚,毕竟社会进步了,毕竟人们对十七大充满期待。李书记这样“犯晕”,借用一位网友的话说,这事“只缺(李书记)一句真诚的道歉”———没人想揪住李书记不放。

　　可是,李书记并不想认错。据最新一期《南都周刊》长篇通讯《欢迎李书记返乡》结尾的报道,李书记的答复是:“太关注这件事是不正常的。”就是这句话引起了我的关注。据说,现在正值当地党政领导班子换届前夕,可能是有人想借此事搞臭李书记。这种可能性可以置之不论,因为热议此事的众人,绝大多数是像我这样的外地人,对当地的人事轮替毫无兴趣,关心的是这个有典型意义的个案及其深层社会心理。本文就是以此为新闻由头,来观察思考当下的“正常”与“不正常”的评判问题。

　　我以为,李书记讲出的是真心话,他认为他那样做很正常,如果早知会引起海内外这么强烈的非议,他肯定不会欣然接受“欢迎李书记载誉归来”的元首般检阅仪式。“一把手”在一个地方“威仪三千”,早已司空见惯,使他将这种“拥戴”视之为“正常”。报道说,李书记出发前,市里四套班子集体欢送,新造的喷泉“喷”出欢送李书记的电子字幕。可见,这种对“一把手”的献媚由来已久,李书记已安之若素。

　　让我们将视线离开李书记,看看别处。还有多少地方的书记是被下属直呼其名或称同志、“老某”的?喊书记为“老板”的也不稀奇了。确实有些“一把手”将同僚和下属视为自己的“打工仔”,颐指气使。至于那些论价卖官的“一把手”,更是将公权明目张胆地私人化了。以权代法“言出法随”,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只要不是装进个人腰包,甚至被很多人颂为“有魄力”、“敢负责”,视为再正常不过的领导作风。反之,这个领导干部可能被视为婆婆妈妈、优柔寡断,没有开拓精神,很不正常。

　　再说李书记搞个人崇拜。当初国家新闻出版管理部门整顿县级报纸,将它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取消了,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报纸花了纳税人的钱,却办成了当地领导人的“起居注”。现在,若到县乡走一走,就会强烈地感觉到,许多县(市)级电视台的所谓新闻报道,多是办给当地领导看的,看谁今天在哪里露脸。某个地方官有几天没有上镜头,反倒不正常了,会成为流言产生的条件。很可能,李书记就是在这样的“舆论环境”中泡久了,久处鲍鱼之市导致政治嗅觉失灵。

　　《南都周刊》的上述报道配的图片是,该市政府的新办公大院正在抓紧施工,一望可知,占地广阔,建筑规模宏大。须知,邳州所处得苏北，可是经济欠发达地区呀。尽管中央七部委刚清查整顿完豪华办公楼,他们还是要这样做。肯定是认为衙门寒碜了不正常嘛!邳州的官员当然是在和别的地方的衙门攀比,而不会与本地的学校、民房“攀比”。这种事媒体报道层出不穷。近日新华社等媒体的报道就有,贫困县河南固始县“还有这么多民生大事没办,集体比着盖办公大楼”,安徽省阜阳市破旧小学校与豪华办公楼“偶然相遇”(后者占了前者的地),等等……正是有这些榜样和先例,许多官员的“正常观”被颠倒了。

　　但是,和穿衣吃饭的习俗变化不同,在涉及民生利益的问题上,民众的是非观是不会轻易被颠倒的。李书记认为正常的,当地许多人并不认为正常,这有当地网友的讽刺诗为证;而他认为“不正常”的关注和非议,在关心怎样贯彻党的十七大求真务实精神的人们看来,则再正常不过了。

　　孔夫子说:政者,正也。领导干部尤其要明白什么叫正常什么叫不正常。权为民所用,才是正;“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大学》章句之九),“民不从”而批评之太正常了。(作者鄢烈山系著名杂文家，现为南方日报报业集团高级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