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传吉：怀念路遥，为了一种远去的精神

　　作者：胡传吉

　　用集体的精神想象，去测量当下的文坛现状，算不得公平。但我觉得不期而至的精神扶灵、路遥现象，值得作家、作家管理机构，好好地去反省，因为，失落已透过路遥，照进我们的现实中。路遥正在成为传说中的人。惟愿今人的怀念，不是为了证实“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的感慨。

　　怀念离开十五年的路遥，正在成为2007年一个不大不小的精神事件。

　　虽然其中有网站策划组织的成分，但仍然可以看到，不同的人群，自发地怀念写出了《人生》与《平凡的世界》的路遥。近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作家能唤起民众内心如此朴实而诚挚的庄重情感。也许，这可以说明，对精神的渴求、对高尚的向往、对文学的厚望，并没有在民间彻底熄灭。

　　类似的情形，在历史上，并不是没有过，闻一多先生、朱自清先生的辞世，曾经深深唤起过知识分子内心的自责与恐慌，众多的在生者不约而同地为时代而哀悼。在路遥的忌日，我们辛酸地发现，我们面临巨大得足以让人沮丧的精神时差。

　　今天，我们是否还能与这样的作家相遇：心怀远大的文学志向———而非远大的庙堂志向；为纷乱的大时代把脉，为大时代的动荡人生、惶然内心留下文学记忆；为一种事业甘受贫病对身心的持续破坏，并勇敢地为人心的事业标上高尚而宏大的深刻印记，以回应日益繁嚣的轻薄调笑；以自己的苦难、寂寞、智慧，壮大无数读者的内心……

　　近年来，对文学界，我们耳熟能详的是应接不暇的丑闻、绯闻、闹剧、骂仗。

　　比如，写作者的抄袭。郭敬明不能代表“80后”，但他毕竟为“80后”这个名词蒙上阴影。不过，这不要紧，只要不道歉，作家管理机构总有能力把这事摆平，这不，小四先生在文界大亨的扶持下，与众多文界大腕齐齐坐上了作协的暧昧“喜宴”。这不能怪作协，曾经在人民大众心目中有崇高地位的作协也有难处，作协规章衡量不了精神，考察发表的作品数量及销量最为公平。

　　又如，某先锋作家走投无路，在大街上“享受”“道路以目”的待遇。再如，诗人们要裸奔才能成为舆论的中心，才能卖得起高价。因为有日新月异的技术捆绑，写字的人，才逢上了千载不遇的好时光，上博客舞台表演媚功、骂功，每一次，都能够勾动看客们蠢蠢欲动的心灵。对作家的每一次揭短，都会帮助某些作家在销量上更上一层楼……

　　我们一定要努力发挥想象，想象今天的作家，比路遥先生更苦、更难、更病、更忙，才可以理解当下文界的“繁华似锦”。能想象吗？不能。

　　文学生长的巨大落差，无法排解我们内心的耻辱。关心文学的人，要面对太多的脂粉、油滑、空洞、虚假、自大作品，并时时忍受那些动不动就对“伟大”作品惊为天人的评论。当怀念路遥成为一种集体想象的时候，路遥便不仅仅是一个人，更是一种精神，一种以令人恐慌的速度远去的精神。

　　贾平凹说得好，导致路遥早逝的主因，并非贫病，“扼杀他的是遗传基因”。我们无需意气用事，把路遥先生塑造成苦难中的完美英雄。

　　显然，用集体的精神想象，去测量当下的文坛现状，算不得公平。我对当下文界并不完全悲观，浮华下面，总有些珍贵的沉淀物。但我觉得不期而至的精神扶灵、路遥现象，值得作家、作家管理机构，好好地去反省，因为，失落已透过路遥，照进我们的现实中。

　　路遥正在成为传说中的人。惟愿今人的怀念，不是为了证实“我们再也回不去了”的感慨。

　　□胡传吉(广州 书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