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谁放大了国人华尔街骑牛的自卑焦虑

　　作者：曹林

　　妄自尊大曾是我们这个民族一个不小的毛病，动辄以“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自夸，动辄以“悠久的历史和发达的文明”自居。然而在有了近代史上屡次战败的经历后，在现代化的冲击和全球化的启蒙下，国人这种自大意识越来越弱了，甚至矫枉过正而产生了一种文化自卑感：失去自主的文化价值观，学会以外国人的眼光为中心来重估自己的文化，过度在意外国人的评价，感觉中国人处处不如外国人，处处都可以挑出文化劣根性。

　　“自贬情结”就是这种自卑的表现之一，比如以“文明”的外国人作反衬，把国人的一些行为说得仿佛是未开化的野蛮人一般。可据许多常居国外的朋友说，中国人根本没这么不文明，外国人也没那么讲文明。又比如在分析某个中国问题时，总喜欢把外国这方面说得多好多好，美国如何欧洲如何，再把自己的国家描述得多么惨不忍睹，可事实上差别也没有那么大。

　　“自贬情结”在最近发生的“铜牛事件”中暴露得就很充分。北京电视台某女主持人游历美国时，看到不少国人骑上华尔街著名的公牛去拍照。该女士听旁边的清洁工说第一次看到有人骑在牛上，于是深感这些同胞的不雅之举有辱国人形象，并上升到了国民素质的高度。照片通过个人博客传播后引起舆论的热议，引起新一波对国人陋习的反思。

　　可在北美的华人网站，很快有网友贴出了各国游客骑铜牛的照片，认为骑牛很正常，是国内媒体小题大做。网友们也在随后的搜索中发现：“本以为中国人比较特别，原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原来骑在雕塑上照相，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爱好。”真的感谢互联网，使中国人的形象避免又一次被自我妖魔化。

　　并不是说有外国人骑铜牛了，中国人骑牛就显得很正当很文明了。骑牛一来磨损作为景区观赏物的铜牛，二来公共形象非常不佳，三来影响其他游客与铜牛合影，煞了风景———不只针对中国人，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骑铜牛都属不文明行为，都应该批评，有外国人骑牛不能成为中国人可以骑的理由。但是，不能把这种不文明行为作为一种标签或符号贴到中国人身上，带着某种有色的道德歧视眼镜看待整整一个民族的人，以个体代整体，以个人推演到国家，动辄上升到国民素质和国人陋习的高度，这种妄自菲薄的态度就很不健康了。

　　再说，即使发现骑牛者中只有中国人，也不能轻易就说这是中国人的劣根性、影响了中国形象云云———请问，这种判断有什么必然的逻辑关系呢，一两个人不文明跟作为整体的“中国人”有多大关系？不应该动不动就把一个人跟一个国家的行为捆绑起来。朋友的一段评论很精彩：在华尔街骑牛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国家，背着一个沉重的国家去旅行，累不累啊！

　　显然，这种自贬首先源于一种根深蒂固的制度和文化的不自信。这种不自信与历史上的战败经历和现代化浪潮中的落后有关。在以西方价值为中心的后殖民语境中，主体文化的身份认同变得非常稀薄，国人常常在“外国人眼光”的想像中非常焦虑，“不如人家文明”变成一种刻板成见。

　　当然自污也与某些精英的误导有关，许多精英习惯了把发达国家描述成人间天堂，以仰望的心态阐述他们的异域见闻。比如旅美作家林达那套“近距离看美国”的畅销书就把美国描述得十分完美，可正如有批评家指出的那样，林达只向中国人介绍了半个美国，那阴暗、暴戾、丑陋的一半都隐去了。精英们这种仰视欧美的姿态强烈地影响着大众，因此感觉自己处处有问题、处处不如人家成为许多人习惯性的思维。

　　文化自贬中也有媒体炒作的推力，毕竟一两个人的不文明是提不起舆论关注兴趣的，而如果作为标签贴到一个民族身上，尤其是自己民族的身上，就能激起一个很大的水花了。正如香港《文汇报》的记者王舒新在自己的博客中题为《中国传媒的声音正被压在华尔街铜牛身下》的评论中所说，同胞爬上铜牛留影“竟然成了中国一些传媒炒作的卖点、自虐的噱头。背后开枪，令人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