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江:当代“孔子”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1月27日09:44 江南都市报

  据《人民日报·海外版》报道,央视当红主讲于丹赴台签名售书,当地文化名人陈文茜现场听了于丹的演讲后,笑说其讲话“没有句点”,语速够快,恐怕自己和李敖都不是对手,接着更把于丹比喻是“抹口红的女孔子”。严格地说,这种说法却也不是陈女士的发明。但这样说,让人感觉不是滋味。

  性质首先就不一样,两人没有可比性。孔子的《论语》尽管是由弟子们整理出来的,但是属于原创;而于丹是以讲解《论语》而闻名,属于阐发,像许多考八股文的举子一样,“代圣人立言”,而于丹的拿手好戏是用通俗语言和现代视角诠释《论语》的当下意义。所以,如果一定要讲于女士比附古人,我想充其量可与夫子“弟子三千”中的“贤人七十二”站在一起吧,算是女弟子而非女孔子,要低一个层次。如今凡事喜欢复古或曰振兴——当然是看到以前被当作破烂的东西现在能给地方带来经济效益,因而汉服、深衣之类不知何年何月的服饰都给翻出来了。将来,“配享”可能也要“新生”,苟如此,则于女士可以在“孔庙中食一块冷肉”。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一厢情愿。

  王弘撰《山志》云,宋有大逆二,一个是“张邦昌为帝,居宋大内”,另一个就是“王安石配享孔子”。看,连王安石这样的大文豪、大思想家,配享孔子都被人指为大逆不道,就可知配享的资格也不是那么容易取得的了。王弘撰分析,安石生前一定曾经自以为是当代孔子。他这么说的:“安石闻人也,方将以其学易世。是其居恒、言动,必有以孔子自拟者,故没而其党推尊之若此。”但王弘撰对安石显然是有偏见的,不仅言语中流露不屑,他还咬牙切齿地说:“使孔子而在,必加两观之诛矣!”两观之诛,喻指为了国家安定而对乱臣贼子所施行的必要的杀戮。而众所周知,孔子是杀过人的。《荀子·宥坐》曰:“孔子为鲁摄相,朝七日,而诛少正卯。”这是说,孔子在鲁国由司寇代行宰相职务才七天,就杀死了当时鲁国的大夫少正卯。

  安石之外,还有好多当代“孔子”。唐朝有个叫王通的,就是以当代孔子自居。孙光宪《北梦琐言》载,还有位著名的大臣王起,也被师友目之曰当代“仲尼”。唐文宗很看重他,“曾为诗,写于太子之笏以扬之,又画仪形于便殿”。王起虽然在地方干过,但是“家无余财”,不知是个清官,还是因为“昧于理家,俸入其家,尽为仆妾所有”,总之他“耄年寒馁”,文宗甚至“诏以仙韶院乐官逐月俸钱五百贯给之”,从别处挪用点儿钱来周济他。不过当时的人们说,王起“与伶人分俸,利其苟得,此为短也”。

  安石的政敌司马光,也曾被人戴了顶当代“孔子”的高帽子。司马光《涑水纪闻》中有这么一段记述:成都进士李戒有次投书拜访他,说自己“少学圣人之道,自谓不在颜回、孟轲之后”。把自己抬得很高,但司马光认为“其词孟浪,高自称誉,大率如此”,由他自说自话。没多久,李戒又来投书,这回知趣了一点,把高帽子奉送给了司马光,他说:“三皇不圣,五帝不圣,自生民以来,唯孔子为圣人耳。孔子没,孟轲以降盖不足言,今日复有明公,可继孔子者也。”这是说,您老人家真乃孔子在世。不过,司马光并没有受宠若惊,而是读罢“骇惧,遽还其书”,还问他:“足下何得为此语?”李戒非让他把投书留下,司马光说,我要留下的话,“是当而有之也”,就好像默认这么回事一样,“死必不敢”。李戒又要塞给司马光的左右,司马光呵斥他们谁也不要接,李戒才悻悻而去。司马光把这件事“常语于同列,以资戏笑”。换了别人,可能真就沾沾自喜了,让李戒到处去传播也说不定。

  《郎潜纪闻三笔》载,清朝大学问家戴震小的时候即善于思考,常常把老师问住。有一次,塾师授以《大学章句》,读至《右经》一章,他问道:“此何以知为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又何以知为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塾师说,这都是朱熹老夫子说的。震问,朱子是什么时候的人呢?师曰南宋。曾子什么时候的人呢?师曰东周。东周到南宋过了多少年呢?师曰近两千年。戴震再问,时代相距那么遥远,“然则朱子何以知其然?”塾师答不出来了。其实,于丹女士的《论语心得》也是一样,赢得了大众的欢迎固然不假,但得到多少孔子的精髓,曲解了多少孔子的本意,还要由专家说话。

  孔子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时间过去2500多年了,尽管历史上形形色色地出了不少“孔子”,但大浪淘沙,赢得人们敬仰的终究只有这一个。历史的经验更告诉我们,即便在今天,也还是不要随意地比附孔子,自比,或者由他人代言而自家乐得接受。一定要这样的话,不仅会留下笑柄,而且也是在亵渎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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