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岳：李敖的王八蛋里的骨头

　　作者：连岳

　　说到李敖，王八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

　　他早已公开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不仅能骂人是王八蛋，还能证明别人是王八蛋。凭这点，青年李敖成为斗士。但是老年李敖却对着被证明了王八蛋身份的王八蛋谄媚起来，也坦白地告诉大家其影响力流失的主要败招：和王八共舞，得不到什么好处，了不起，它送你一个王八蛋。

　　11月20日，李敖在台湾宣布不参加下一届“立委”选举，淡出的选择符合他的知识构成、年纪及前列腺。人总要退场，赖着不走才可悲，不得不说，想清楚了这点，李敖的告别还是留了个漂亮的背影。

　　当然，要出彩，就离不开他多年的朋友——王八。李敖说：“最后在考卷上，我画了一个王八就跑掉了，王八再见！

冰淇淋我来了！”此话有装嫩的嫌疑，不过装得潇洒，李敖倒是从来不讳言他在扮酷，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手花活，五百年内可能真没人可以超过他。

　　“王八”两字，可能为李敖带来了最多的稿酬。也是李敖对汉语的主要贡献。以后的批评家资格考试，这道是必考题：“试论李式王八说”。不合格的批评家写文章，多数害怕“王八”这样的俗语，不搞出一点理论体系，就觉得不深遂。

　　今天，我先说说对李式王八说的粗浅看法，看看他是如何妙用王八，诠释高深理论的。写文章能“证明别人是王八蛋”，这里说的是考据功夫，这层意思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展开了。

　　李敖近几年的主要阵地在台湾“立法院”，他在质询的时候，没少骂人是王八蛋，斥令官员闭嘴那算是文明的。这时候，有人的疑问产生了：李敖在“立法院”里骂人王八蛋，往往都证明不了别人是王八蛋。似乎受辱的官员也不敢要求他证明，更无法控告他损害名誉。李敖客气地称对方的官衔，一样不影响质询的效果，为什么“王八”不离口呢？

　　让我拿一点理论体系出来吧。这是李敖在享受他的“言论免责权”。“议院”的功用是监督政府，既然是监督，批评就多，不同意见也多。批评与争议，不可能每一句话都对，如果这些错话要追究民事责任甚至刑事责任，那么“议员”就不可能行使代表民意监督之责；势力大的人，甚至可以王八蛋里挑骨头，将敢于批评的人拖入诉讼。在这种恐惧下，“议院”形同虚设，避免不了政府滥权。

　　所以任何一个国家的议员在议院(或同等机构)议事时，法律都会规定他们享有言论免责权。比如我国宪法第七十五条规定：全国

人大代表在全国人大各种会议上的发言和表决，不受法律追究。全国人大组织法第四十六条作了补充规定：全国人大代表、全国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在全国人大及其常委会各种会议上的发言和表决，不受法律追究。《政协全国委员会关于政治协商、民主监督、参政议政的规定》的第九条，也表达了类似的意思：“政协委员的民主权利应受到保护，在政协的各种会议上，各种意见可以充分发表。”

　　我还可以引用各国的相似法条，不过这样繁琐的考证，对“言论免责权”的普及，赢不了李敖在“立法院”的一句大喝：“王八蛋，你给我闭嘴！”——我批评你，就是可以这么粗鲁，你还拿我没办法，你去告，法院不会受理，法院受理了，就闹了个世界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