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砍柴：要批评还是要捧杀

　　作者：十年砍柴(专栏作家)

　　在新闻沃土上，某些新闻发生后，很快就被人忘记了，公众忙着去关注另外一些更有吸引力的事件。前些日子西宁市某人酒后在市府门前指名道姓大骂该市主要领导，被拘留几日的事没多少人提及了。现今已恢复自由的这位西北汉子，想必明白了一个现实：领导是用来夸的。

　　连一般老百姓都不和失态的醉汉计较，官员更应有此雅量。在现代社会里，官员掌握公共权力，因此他在个人隐私权和名誉权方面必须做出一些牺牲，当官的应比草民承受更多的委屈。比如在某些国家，你当众说一个流浪的黑人懒惰而愚蠢，当心吃官司，因为有种族歧视嫌疑，而说总统和州长如此则高枕无忧。即使被骂的官员觉得自己的人身权利受到侵害，主张权利的也应是他本人。可西宁这件事中，领导的手下越俎代庖将冒犯官威的醉汉缉拿。

　　这类冒犯官威以毁谤等名义被系的不安分草民，这几年最有名的是重庆彭水县某人传播对地方领导不敬的短信而被警察捉拿。这件事让我想到《红楼梦》中贾府墙外的匿名揭帖，讥讽贾府门风败坏。作为祖宗曾跟随皇帝打天下被封公爵的显赫家族，要求地方巡捕找出散布谣言诋毁功臣后裔的人，当不是难事。但只有门口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贾府却没有这样做，也许没有道义上的勇气做这样的事。

　　在春秋战国时代，中国社会思想、学术十分活跃，各诸侯国因为彼此竞争不敢太过于霸道，大夫、诸侯甚至周天子常常被人公开指责。孔子就当着学生的面大骂当时鲁国掌握实权的大夫季氏，没人能把他怎样。皇权和官威变得越来越不能冒犯，那是

秦始皇一统天下以后的事。此时执政者认为封杀舆论是维护统治的不二法门，丞相李斯对此做出突出的贡献。灭六国后他上书秦始皇，“今陛下并有天下，别白黑而定一尊；而私学乃相与非法教之制，闻令下，即各以其私学议之，入则心非，出则巷议，非主以为名，异趣以为高，率群下以造谤。如此不禁，则主势降乎上，党与成乎下。”始皇听从他的建议，有了焚书坑儒，思想统一了，没人敢非议朝廷。皇帝和官员对草民来说，不是用来批评，而是用来赞美的。但仍然有一些骂领导的下属和有雅量的领导。明朝的万历帝20余岁时，某年除夕前，一位六品官雒于仁上书说皇帝“嗜酒、好色、贪财、尚气”，简直就是五毒俱全了，奏章的论据多道听途说。年轻的万历帝被激怒了，准备惩罚这个臣子，而首辅申时行尽量为这位小官斡旋，说他虽然言辞过分但却出发点是好的云云。这位官员得以平平安安回家养老。

　　对领导别无选择的赞美最终会变成捧杀。因此赵高和李斯在始皇驾崩后才能矫诏害死太子扶苏，让胡亥登基成了赵高的傀儡。李斯也被自己挖的坑给埋了，赵高借用皇权诛杀他全家。也便有了著名的“指鹿为马”典故。

　　朝廷上的大小官员，谁不知道马和鹿的区别？但既然不能批评当权者，那就顺着当权者的意思说假话，拼命捧杀，原本希望建万世基业的秦朝二世而亡。如果不改变官员对上只能颂不能批的政治文化以及制度，捧杀领导的事常会重演。但历史决不会简单地重复，毕竟现在有了手机，有了互联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