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迅雷：国人华尔街骑牛与自信力

　　一半的真实比全假还可怕，因为全假容易被识破，而一半的真实却掩盖了另一半的不真实，具有更大的隐瞒性，从而导致信息误读。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中国人华尔街骑牛”之事，信息的第一次披露，就是“一半的真实”：有游客骑牛骑到美国，而且骑的是华尔街那头著名的雕塑牛，恰巧被一位女主持人拍下照片，贴于博客，配了国人素质不堪论；信息这样一发布，立马引来一片同声谴责。好在另一半很快被揭示出来——许多网友上传照片表明，原来不只是中国游客骑在山姆大叔的公牛上，许多外国游人也同样在华尔街骑牛，既有“个骑”也有“群骑”，而且大家都骑得喜笑颜开。

　　这下好了，立刻导致了公众激辩，正反双方，唇枪舌剑，比如“反骑派”说：老外骑牛不是国人骑牛的理由；说“外国人也骑牛”是一种阿Q精神；老外骑得，我们就骑不得？而“护骑派”则说：骑在雕塑上照相是全世界人民的共同爱好；大家都是普通人，而不是外交官，骑着开心，有何不可；在华尔街骑牛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国家，不要背着整个国家去旅行……

　　不管说骑牛是否文明，中国人都越来越喜欢拿外国人的行为标准衡量自己，这本身属于国民不自信的一种表现。衡量与比较，本是一种思维的方式方法，这种思维方法若有缺陷，是无助于增进国人自信力的。所以，我们要辨证看“比较”、辨证看“自信”。

　　从积极效果看，有的“中外衡量比较”是有一定价值的，因为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通常我们拿自己与欧美国家比较，往往是“明知不可比而比之”，目的无非两个：一是传递更多信息，让公众知道外面的世界；二是看到差距，有限促进自身的进步，尽管这样的进步是“步进”，甚至微小得难以看见。

　　从消极效果看，处于发展中国家的我们，无论是动辄拿自己的短处比人家的长处，还是专挑自己的长处比人家的短处，都有点自卑色彩，比得越多，越能消磨掉自己的自信。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特色，具有很大的不可比性，所以衡量什么、拿什么作衡量标准、怎么衡量，都会成为问题。美国经济很强大，但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也并不“先进”，比如卡特里娜风灾一周年时，美国电视主持人就调侃布什总统当时的反应迟缓：“今天是卡特里娜风灾一周年，当然，如果从布什总统知道它的时候算起，那还差两个月才到呢。”你拿这个与中国某个

　　要做自信的中国人，不宜为比较而比较、为衡量而衡量；简单地用矛盾冲突来自己吓唬自己，会弄错文明坐标、丢失文明自信，结果是满身自卑地面对这个社会、面对这个时代、面对这个世界。外国人爬牛，不是我们也爬的榜样；外国人不爬，也不是我们不爬的唯一标准。我以为，关乎文明的真正有价值的比较，其实是自己与自己比，在国人自己身上区分清楚谁优谁劣、何优何劣，从而建立最普遍的自信心、强化最坚定的自信力。公众在这次比较性评论中，恰恰忽视了“华尔街骑牛”报道中关键的一句话：“领导骑牛，比牛还牛！”这话透露的社会文化心理，一是言者自卑于领导，二是领导成为自负主体。有的官员在国内强势惯了，于是一出国就把“牛”性带到国外；在那些最“牛”的公费旅游考察团里，有的“县太爷”“官牛人”实在“牛”得可以，“比牛还牛”的“领导之牛”多得很。

　　不久前《读者》杂志转载了一个长篇报道，是一位旅居瑞士、专带中国旅游团的华人职业导游讲述自己亲见的“官牛人”：他们会醺醺地在浴缸里撒尿；他们对车子不满意，就集体罢乘；他们会盛上半杯水，把烟灰、烟头儿扔在里面，以为这样算是“文明”……我们要看明白，给中国人丢脸的主要是“官牛人”们；相比之下，普通百姓出国，则安分守己得多，他们并无张扬的习惯，而是相对谦和、文明。这样的自己与自己“分类比较”，恰好能说明：绝大多数中国的普通百姓是好的；随着普通公民出国旅游增多，我们也能自信地说：国人在世界面前，表现必定越来越好。

　　人类世界，本来就是“和而不同”的，不同的环境、不同的条件、不同的风俗、不同的习惯，必然导致种种差异，所以没必要什么东西都拿外国的标准来衡量自己。国人到国外，当然不宜大声喧哗；但客观地分析，中国人喉咙响、嗓门大，就与长期生活生存的环境条件有很大关系。人口众多、噪音巨大，客观环境长期熏陶了国人的“大声说话”。比如教师，有的一个班里多达百来号人，没有大嗓门怎么行？比如基层干部，面对几百上千农民，想不大声叫喊都不行。如今熙熙攘攘的城里，几乎难以找到一块宁静地，说话不大声点对方往往不容易听清；连电视也有太多的“噪音”，比如到广告时段，它的声音突然就高八度，变成了噪音……。其实老外来中国，同样会受环境影响，那一天我在杭州街头，就看见若干位来自国外的妙龄女郎边走边大声说话热烈讨论。

　　“比较”是个悖论问题，“自信”亦是一个悖论问题。比如过于强调“我们要自信”，这本身也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而“无厘头”的自信，更算不上真自信。国内外相互学习是没错的，但外国人并非中国人的“最高标准”；要树立自信心、做自信的中国人，需要一切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实事求是地辨证分析不同国度“和而不同”的特色差异。

　　【徐迅雷：著名时事评论员、杂文家，曾在《南方都市报》、新浪等多家报刊、网站开设过专栏。】本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