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扶叠：致孔子 您还在叫卖救世灵丹吗

　　作者：林扶叠

　　尼先生台鉴：

　　呜呼！逝者如流水，浩荡复徜徉。先生乘桴跨海，已历两千余年。方今之世，距先生之世，白云苍狗，沧桑浮沉。方今之人，距先生之仁，一叶障目，草芥须弥。方今之道，距先生之道，直不可以道里计，假先生之名，矫先生之志，而得大行，岂不缪哉？

　　呜呼！先生之学，起于草莽；先生之道，成于皂隶。当周之衰，戎狄凌夷，诸夏孱弱，礼失求诸野。所求者，先生也。先生本亡商遗族，与诸夏异心。诸夏起于西方，今之所谓野蛮民族。亡商旧人，或为皂隶，以传文字；或为货殖，以丰贸易；或为巫士，以守宗庙，此之所谓儒也。

　　呜呼！当周之世，儒为贱业，此可从先生之名知之。先生名丘，小字仲尼；尼者，从尸从屁股，所谓狎昵也。古之狎昵，意指不正常性行为，即后世所谓割袍断袖，今之所谓同志者。先生以此为名，行无矫饰，心不以为贱。后世以此尊先生名，不辨其意者甚矣。与先生同时，西方有哲人苏格拉底，居于希腊小邦，兴建学园，传道后世，其诸弟子者，若柏拉图，若色诺芬，再传弟子若亚里士多德，若大皇帝亚历山大，德道显彰，以迄于今。苏格拉底、柏拉图之学园，南风浩荡之所。后世所谓柏拉图之爱，非精神之爱，乃尼之爱。当先生之世，尼者，东西方之潮流也。

　　呜呼！苏格拉底之道，历千年而得大行。先生之道，历千年弥晦，先生之嗣，历二世而绝。故史所载，先生殁，居室颓，春秋无祭，诸弟子结庐于坟，以飨先生，固知先生一族，起于宋微子，于先生身后而绝，悲夫！此之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然，始作俑者，非先生也！当周之世，先生以先商遗民，奔突于世，抱残守缺，执道中正，乃一文化保守主义者，非为万世师，更非帝王师。先生殁后五百年，披麻戴孝自称先生之后者，漫山遍野；舌灿莲花张扬先生之学者，满坑满谷。先生之俑，招摇过市，人见人爱，车见车载，此非先生矣！

　　呜呼！假先生之学，乃有三变。易云，三变成爻，三变而八卦成，谶矣。当汉之世，妄生董仲舒杂以术数，公孙弘假以权谋，刘向歆父子伪造嘉言，儒学凌于诸学之上，一变也。当宋之世，程颢颐兄弟假术数再起，朱熹道貌岸然，阳明巧言令色，先生之学二变而成专制之学，先生之名号，浩浩荡荡，为素王，为圣人，为万世师表，为庙堂泥胎，凛然不可欺，绝然不可亲。先生之雅好，亦因之绝。方今之世，西潮汹涌，可拟于先生之世，文化复古主义嚣然尘上，假先生之名号，若蒋庆之流，瞠目戟指，声色俱厉，若于丹之流，巧笑倩兮，心灵鸡汤，三变也，先生之学，变为万用灵丹。

　　呜呼！考先生一生言论，固然抱残守缺，却非一意孤行。先生曾曰：“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周者，诸夏也，当时之西方蛮族，先生之世仇，因其礼乐合于当世，先生从而学之，弃本族巫学之粗陋。当今之世，苏格拉底之学行于天下，因其合乎天下之潮流。若先生生于今世，定择三月之期，著春服，邀苏格拉底柏拉图诸辈，大盆同浴，风乎舞雩，咏而归，且行尼爱矣。

　　苏格拉底、柏拉图幸运过先生者，固因其道得大行于天下，也因其爱得大彰于世界。君子磊落，其志金石，其爱纯粹。方今之世，西人所谓世界是平的，先生所谓世界大同，名不同，道归一。此道固乃苏格拉底柏拉图之道，非先生之道，然先生亦可瞑目也。先生尝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于今之世，先生大可快慰，持觞高歌，曰吾道不孤矣！

　　后生林扶叠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