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云路：官员烟酒费应当算“软腐败”

　　作者：柯云路

　　我一向不热衷于烟酒，除了每年岁末看望老人时象征性地抿一点葡萄酒外，可以说是滴酒不沾的。年轻时我曾有过十年烟龄，一旦意识到它对身体可能的危害，就毫不迟疑地戒掉了。

　　吸烟，在中国既是一种习俗，也是官场交际的手段。我在小说中多次写到吸烟，比如人在困境时吸烟有助于思考和平静自己；意气相投的朋友相聚，吸烟使友情的交流顺畅；剑拔弩张的政治对手借助吸烟掩饰各自的敌意；谈判进入僵局时，如果有人转圈发一支烟，会极大地缓解气氛等等。而敬烟，又成为彼此拉近距离的最便宜手段。

　　可以说，烟，成为许多官员须臾不可离身的伴侣。

　　我在官场有不少朋友，其中很多是烟民。我曾经大略估算了一下，官场中烟民的比例往往与其在官场的地位成反比。地位越高，其烟民的比例越低。比如省级以及国家部级官员，吸烟的人反而少了。可能官当到这一级就不需要用抽烟来搞政治人际了。而在北方市县，越往下走，烟民的比例越高，到了乡镇一级，多半都是烟民了。

　　那天，我顺道走进一家烟酒专卖店，颇为仔细地问询了一番各类香烟的价格。之所以关心香烟的价格，缘自看到的一篇报道，2008年山西省河曲县政协办公室曾向相关部门上呈了一份“关于批拨会议经费的请示报告”，其中上一年的县政协例会决算经费为17.3万元，而当年的换届会，伙食费增支1.35万元，工作人员补助增支0.8万元，香烟增支6万元。该报告恳请批拨会议经费25万元。

　　一个县级的政协开会换届，为给会议代表发烟，竟买了135条中华烟，按会后核销的6.75万元一算，每条中华烟的价格是500元。

　　而这，发生在被称为国家级贫困县的河曲县。那么，对于这个国家级贫困县而言，6.75万元是个什么数字呢？相当于当地一个农民60年不吃不喝的总收入。

　　这使我想起几年前的一次经历。

　　我去北方一个县里考察，一天饭后与陪同的副县长聊天。他是烟民，自然聊起了吸烟。他对我一个作家不吸烟很是不解，觉得此乃人生一大乐事，并开玩笑地说：“人活一世，吃喝二字。不吃不喝，活上200年又能如何？”这自然是笑话。但这个话题引起我注意的是他手上挟的芙蓉王。按那时的市价为400元到450元一条，一条烟内装10盒，一盒烟20支，也就是说，他每抽一支烟就要两元人民币。这位副县长看过我的《新星》，自认是清廉的干部。他告诉我，当官数年，吃吃饭喝喝酒是有的，但从不收重礼，更不收“红包”，做官惟一收受的只是烟酒而已。而他，是从不抽次烟的。他当时的月工资不过千数来元，抽这样的好烟是无论如何也负担不起的。他瞪起眼颇为认真地说：抽点好烟怎么说也算不上腐败，只是当官的一点点好处而已。连这点好处都没了，还当的什么官？

　　我只能见怪不怪地一笑。

　　不久前，朋友来京办事，其间提着两瓶酒去看望一位退休的前辈。他告诉我，别看老人家已退下来几年，但那个家俨然一个超市。各个房间分门别类堆满了礼品，除了烟酒糖茶补品健身器材，还有成箱的瓜果蔬菜。朋友带去的酒不仅完璧归赵，走时还倒送他两条好烟。

　　说起此事朋友不胜感慨，说老爷子之所以活得如此热闹，是因为尚有“余热”，退而不休。

　　按照时价，芙蓉王550一条，顶级芙蓉王1500元一条；熊猫900元一条；顶级云烟1200元一条；顶级中华烟1600元一条。这些烟不知会卖给谁？有多少人会用自己的工资买这种烟来吸？

　　这几年每到中秋都会曝出天价月饼的新闻，那些动辄上千元乃至万元的月饼肯定不是为家人享用。但退一步说，天价月饼价格再高，一年也只有一个中秋。可这动辄几百元上千元的烟酒却是官场的人们天天享用的。

　　关于腐败，百姓深恶痛绝。但抽几支烟也算腐败吗？在我看来，这至少应当算“软腐败”吧，却很少听到讨伐。算下来，这怎样都是一笔不菲的花费，同样用的是纳税人的钱，却很遗憾不在禁绝之列，也可能是“法不罚众”吧。

　　希望清廉的政治最终能将这个角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