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丽娜：如何看待中国文学女婿的批评

　　作者：马丽娜

　　顾彬，这位可爱率真的中国女婿(娶中国女子为妻)，这位国际汉学界有一定知名度的汉学家，制造了一个又一个的热门话题。他的每一次针对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发言都能在脆弱而敏感的中国文坛，在民族情绪强烈的中国人这里引起广泛的回响，群起的围剿有之，叫好者有之，个体的冷静反思者亦有之。

　　前不久，《东方瞭望周刊》刊出了对顾彬的专访，封面导语“和中国作家无话可说”犀利、扎眼。此文中，顾彬再一次抛出了“中国没有散文”、“中国作家没有思想”的判词。当然依照顾彬的意思，这个中国前面的定语是“当代”二字。这又是一次针对当代文学的尖锐批评。

　　2月27日，《武汉晚报》刊出评论家何三坡对顾彬的回击：中国文学世界一流远超西方国家。何三坡何许人也？此人就是去年年尾那篇流行在网络上极为酣畅淋漓的《我捍卫季羡林说昏话的权利》一文的作者。按说这是一位客观而充满激情的文化评论家，不知道为何也学别人发了昏。

　　中国作家没有思想吗？也许顾彬并无恶意，甚至也不像很多人大放厥词只是为了哗众取宠。顾彬的朋友、中国诗人欧阳江河说，“他其实是非常焦虑的，中国文学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为什么还要触动这么多人去批评？要从爱的角度考虑顾彬的这些言论。”但即便是从爱的角度考虑，他的这一定论也存在很大问题。

　　敢问顾彬对中国作家有多少了解？若照他自己的说法是，中国的作品太多了，他只看其中的一部分，而且主要是朋友推荐的。若此，何三坡的“盲人摸象”论断也未尝不对。这是典型的以偏概全、扣大帽子做法，至少如果顾彬有机会读到下面的话语他就认识到自己的偏激：

　　“我们盼望富裕，但不能幻想十二亿人都变成财主。基于这种认识，我希望自己的文学中，永远有对于人心、人道和对于人本身的尊重；永远有底层、穷人、正义的选择；永远有青春、反抗、自由的气质。”

　　这是张承志的话。难道这还算不上是中国文学人的思想吗？顾彬，说中国作家没有思想，你真的错了。可见，这种通过抽取样本对中国文学进行考察的方法是不科学的。

　　另一个问题是，类似于说作家没有思想的批评不是首创，至少陈忠实就说过当代作家缺乏思想。但为什么这次我们这么敏感？身份，是一个不得不面对的尴尬。作为一个来自西方世界的汉学家，他要时时警惕着掺杂民族情绪的非理智回击。

　　但话又说回来，中国文学世界一流吗？

　　对此，我们不必学阿Q，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我们祖上的确比他们阔多了，但风流俱往矣！王小波固然有很大的文学成就，但真的“足够西方研究两百年”吗？扪心自问，中国文学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短短的二三十年真的产生了“许多伟大的诗人与作家”吗？他们的作品果真“让西方所有的作家望尘莫及”吗？

　　这是中国文人的自负与自欺欺人之典型表现。

　　也许是因为历史上我们受欺辱压迫的时间太久了，文化自信心不够，总是动不动就冒出过分的民族情绪。总是听到贴金的话语很开心，听到批评就群起反攻，很难实事求是地看待来自“他者”的批评。

　　顾彬，是中国女婿，也是中国文学的女婿。文化与语言的隔膜，使他很难真正走进中国文学这片辽阔丰富的土地，他的很多言辞难免失于偏颇。但作为一个热爱中国文化的具有一定鉴赏力的局外人，他有自己独特的看待中国文学的视角和方法，这对中国文学的世界化发展是有很大好处的。比如他所说的中国作家不注重语言问题的批评，我认为是很有道理的。很多作家向西方文学学习小说的写作，把各种主义、各种技巧都学到了，却忽略了文学作品最基本的东西——语言。当年法国作家福楼拜说自己的小说不可更改一字，今天又有哪位中国作家敢站出来说这句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