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石林：没文化，300亿用来唱空城计吗

　　作者：许石林

　　据报道：山东要以至少300亿元的大手笔建设一座文化圣城，据说300亿还不够，还要追加。这意愿当然是好的，是想弘扬文化的，也是想发展经济的，是想提高综合实力的。但是，可悲的是，很多人不看好这个项目，不看好这个手笔。我倒不同意网上说的什么“拿这些钱建一座一流大学多好”、“还有许多比这事更急迫的事要办”等等说法。我切身的感受带来的担忧是：没有文化，用这些钱建一座城，难道要唱《空城计》吗？

　　我不是说山东没有文化，这话山东人听了多半不高兴，说谁没文化谁都不高兴。在当今中国，不管有没有文化，甚至不管知不知道什么是文化，就是不能说谁没文化。这里所说的“没”，是指少，或文化还没有到人所希望的应有浓度或层次或量。说山东要建文化圣城，但是没文化，建什么圣城？因为所谓圣城要保存和表现的文化已经不多见了。尽管有旧儒学和新儒学什么的大师支撑着学术的天空，但也仅限于学术，没有成为广大民众观念和行为的普遍体现。也尽管有国学的热潮，但也仅仅是文化界的一种声音，其作用和效果远没有倡导者说的那么大。

　　这都扯得太大了。那么，具体一点儿，请问现在还能找到温、良、恭、俭、让的人吗？还有那么优雅有风度的中国人吗？请问仁、义、礼、智、信还受人尊崇吗？说的是心里尊崇和行为的尊崇，嘴上的不算！

　　再具体点儿，说说我自己上面所说的“切身感受”吧：我曾经故意怀着比较天真幼稚的心情去我所理解的“文化圣城”曲阜，确实是拜而不是旅游。同行的商界朋友读书不多，他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说这地方就是咱中国人的精神文化圣地，别的地方离地三尺有神灵，这儿的神灵和你零距离。我那朋友受了我的忽悠，手脚都变得拘谨起来，说话也少了且不敢大声，一时间神情如婴儿，与平常绝对判若两人。结果从一下车开始，就遭到一位男子的欺骗，至此，整个曲阜之行就是上当受骗、险些上当受骗、周围都是上当受骗的气息和对上当受骗的痛斥与生气。其实上当受骗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每一次哪怕听到当地人跟你说话或招揽吃饭、购物，那语气和神色，都令人反感。整个曲阜，没有丝毫“儒文化”的气息，即没有丝毫仁、义、礼、智、信和温、良、恭、俭、让的意思，“三孔”周围、阙里上下，给我的感觉(说的是感觉)尽都是急红了眼的生意人，这些人的行为给我的感觉(说的是感觉)是他们不爱这个地方、他们不珍惜曲阜之所以成为曲阜，他们用他们的行为对怀抱着文化和朝圣之心的人进行了淋漓的嘲弄。整个行程，再一次告诉我们：还是想像我们想像中的圣城吧！让我们想像儒家的思想如春风化雨，将某个地方化成人情殷殷，满城皆是温、良、恭、俭、让的风度优雅的文化了的人吧。

　　一个人的旅行和感受当然不能作为一个城市的终极判断，那么谁来统计许多人的遭遇和感受？旅行者的个人遭遇也不能说是遇到了旅游行业的不正之风，也不能说遭遇了某某行业的职业道德，要知道，人本身出了毛病、人与人的关系出了问题、人的价值观病变了，会表现和反映在人的行为中。所谓儒家文化，在曲阜除了曾经遭到严重破坏至今还是一笔糊涂账的古迹，这个城市的人身上，我没有发现儒家的温、良、恭、俭、让。有是肯定有的，但我没有遇上。

　　人是城的馅儿，馅儿已不是文化的馅儿，城还能是文化的城吗？实际上，不只是曲阜一地，中国的许多类似曲阜这样的地方，都是空壳儿还在，但人变了、即馅儿变味了。人变了，是因为化人的文变了，人没有被温、良、恭、俭、让和仁、义、礼、智、信的文所化，咋能叫有文化呢？

　　花300多亿建设文化圣城，假定建成功了，当然好。但是，是先有文化呢还是先有城？没文化的话，凭什么建城呢？谁能保证建成了就一定有文化？

　　要建，也不一定在山东建，别的地方也可以建。就是因为孔子的故里或是儒家文化的发源地，是山东建文化圣城的理由和依据吗？这样看问题或决策，我认为是不符合“科学发展观”的、是思想不够解放的。我还认为孔夫子师徒“累累如丧家之犬”，都是受尽了发源地人的气呢！再说，儒家也不反对“吾从道”的选择，即哪里有“道”，哪里就有文化，哪里就可以建设文化圣城。儒家说“祭如在”，民间说“信则有”，即承认精神上的链接和拥有。所以，建文化圣城，不必拘泥于山东。

　　再次提出关键的问题，还是：没有文化，花那么多钱建所谓圣城是唱《空城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