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鸣：通俗史学也要有学

　　作者：张鸣

　　有时我甚至认为，越是业余学者，更应该爱惜自己的羽毛，因为，你才真正是出于自己的爱好，来看书的，不像某些专业人士，做学术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讨好官家。

　　两天前，老朋友解玺章拉我去参加梅毅先生(网名赫连勃勃大王)新书的发布会，事先看了他的书，觉得不错，就去了。在会上随口讲了几句话，提了一句当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儿》的作者)，说我还是跟他有点不一样。没想到里面有记者，新闻发出来，居然是我炮轰通俗史学，甚至干脆说我炮轰当年明月。

　　显然，我跟当年明月素不相识，他的书我看了一眼，觉得文字还不错，只是历史讲得有点随意，说要炮轰，倒是完全没有这个动力，也没有这个必要。听说当年明月才二十出头，以这个年纪，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来，很是不易，至少说明作者很有才华。

　　眼下所谓通俗史学泛滥，书摊上到处都是讲史的书，历史上的朝代、人物、事件，有点头脸的，几乎没有剩下的了。对于这种现象，我倒想说上几句。说实在的，通俗史学今日的大盛，既跟中国人自古的读史情结有关，也跟长期以来，我们学院派的史学家，抱残守缺，坚持做史学八股不无关系。多少年来，史学家们写的东西，要说学术味多么浓，术语多多，我是不相信的，但除了行内人，大家都不乐意看，却是肯定的。这样的八股，往往还要加上意识形态的帽子，就变得更加面目可憎，甚至狰狞，没有读者，实在是活该。因此，读过点书的人们，那点读历史的兴趣，也就只好靠我们的业余史学家或者作家们来满足了。

　　只是，既然一脚踹进史学的园子里来，不管有多么业余，多少还是要讲点学问，也就是说，既然是通俗史学，也得有学，不能写得跟小说似的，又不明说就是小说，看点东西，知道点人，随意演绎。演绎，也得有点根据，对于史料，也得有点辨析，不能剜到篮子里，都是菜。更重要的是，不能完全依着出版商的意思，怎么挣钱怎么来，胡乱炒作。

　　我一点也不反对写书、写文章挣钱，但是，对于很多其实并不缺钱花的作者来说，钱固然要挣，但挣钱毕竟是第二位的，爱惜自己的羽毛，给读者一点实在的货色，这才是更重要的。古人言，文章千古事，我们没有这样大的野心，但写文章，尤其是我们业余的学者写文章，只要乐意做这个事情的人，毕竟没有多少人心甘情愿像学院里的某些专家那样，专门制造垃圾。千古事谈不上，几十年事总是可以。因此，即便是业余的学者，也要看重自己的“学”，有时我甚至认为，越是业余学者，更应该爱惜自己的羽毛，因为，你才真正是出于自己的爱好，来看书的，不像某些专业人士，做学术仅仅是为了完成任务，讨好官家。

　　□张鸣(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