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火车相撞之殇我们能看见什么

　　南都社论

　　昨日凌晨4时41分，由北京开往青岛的下行T195次旅客列车，运行至山东胶济铁路周村站至王村站间，发生列车脱线事故，机车后第9至17节车厢脱轨，其中尾部车辆侵入上行线，被上行线由烟台开往徐州的5034次旅客列车碰撞，造成5034次列车机车及机车后第1至5节车厢脱轨。截至写稿时，已有70人在本次火车相撞事故中遇难，416人受伤。由于重伤者众多，不排除新增死难者的可能。

　　如此惨烈的重创，足以令任何形容词黯然失色。是为铁路之殇，也再次刷新国人的灾难记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数百名死伤者的不幸驱动民众下意识地追问，一概是焦虑而急迫。事故发生不久，火车相撞事件被迅速定性为人为责任事故，完全排除恐怖袭击和治安原因。换言之，事故是由铁路系统内部的管理造成的，其源头并非像坊间议论的那样复杂。但至于灾难成形的“路线图”，调查还未能给出详尽解释。

　　在我国的铁路史上，通过对本次火车相撞事件的纵横比较，显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讯息。整整11年前，即1997年4月29日，京广线荣家湾站两列火车相撞，造成126人死亡，重伤45人，轻伤185人。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伤亡最多的责任事故，仅仅是因信号工的小疏忽所致。值得注意的是，胶济铁路在3个月前就发生过重大事故，造成18人死亡，原为修路民工强行进入作业区酿成惨剧。

　　铁路上发生的悲剧确有偶然性，但如果管理因素在频发的灾难中难以完全撇清干系，那么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就值得深思。胶济铁路建成百多年，始终承受客货运输的强大压力，提速改造延续了一年，沿线工地添加了诸多危险的变数。胶济线也恰恰从昨天起实行新的列车时刻表，动车组整体运行时间延长约一刻钟。这么多变化夹杂在一起，无法否认会对列车安全运行带来挑战。

　　在各样缘由的联合冲击下，铁路管理是否有能力自如应对就值得考究。调查组的阶段性结论可作参考，事故的定性相当于对铁路管理水平作出了负面评价。后果则是，再一次地，近500民众为这一庞大交通体系的管理错漏付出血的代价。灾难是世界的一部分，这本无从逃避，问题是当灾难竟由系统人为制造时，自然有一种愤懑无从消解。70条生命，被人为终结，岂是失责的检讨所能一笔勾销的？

　　济南铁路局局长和党委书记已被免职，但相较于火车相撞之伤痛，他俩的去职无法取代整个管理系统的“忏悔”。刑法设有铁路运营安全事故罪，无论未来有什么人因本次恶性事故获罪，罪责加身的举动都不该被当作事件处理的终点。然而，这在现实的映照下，未免也是理想。泱泱铁道部，举手投足间有着巨大的能量，火车相撞尽管惨烈，也只是掀开了其内部一个微小的边角，民众有信心能察见的实在寡淡。

　　国人看见了胶济线上凌晨的死亡，体会到骤然强加的对生命的剥夺。火车相撞之殇，我们还希望看见更多，比如真诚的反省、系统的净化、铁路的进步。然而，从大部制改革未能统纳铁道部，到欲说还休的雪灾反思，社会能见度究竟会有多高？民众无法肯定。究竟有多少人罹难？他们都是谁？谁才是真正的加害者？类似的事故有断绝的希望吗？灾难史的昨天及今天都展示了一个事实：绝大多数时候，我们无法确定能看到什么，却清楚地知道什么是看不见的。

　　胶济线若在1月的事故后及时警醒、整改，昨天的大悲剧是不是可以避免？如果每次重特大事故都能痛彻铁路系统的深层，或促成刮骨疗伤之救治，可否就能杜绝轻浮而致命的“人为责任”？可惜，在一再上演的事故面前，这么多的假设无所依附，缺少立足的基础。铁路运营的确存在风险，防微杜渐的举措有许多，但措施之所以有效的前提至少包括：摈除语焉不详的追惩，放弃顾左右而言他的自我批评。否则，事实一旦遭受蒙蔽，抚慰人心的真相必被层层裹挟，隐匿于幕后。

　　这是大问题：除了火车相撞之殇，除了无力地舔拭伤口，我们是否再无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