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洪波：面对令人心酸的善良

　　作者：刘洪波

　　重庆老人张国清夫妇，为地震捐了三千元。这对老人每月退休金两千多元，家里还有视力、肢体残疾的42岁儿子，他们的另一个儿子已经去世，留下一个女儿。捐过以后，一家人就靠每天买两块钱的藤菜生活。

　　我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个地震捐款故事。

　　我很难赞美他们这样一种善良，尽管他们确实是善良的，而善良也确实值得赞美，但赞美又总会意味着一种弘扬，如果说他们的行为应当得到弘扬，大家都去困境中挣扎，这难道不是残忍吗？

　　但我也无法指摘他们什么。一个人做出近乎“举家纾难”的行为，实在是常人之所难为。他们是单纯的、透明的、纯净的，“每天看电视直播以泪洗面”，于是把1000元生活费和2000元存折捐了出来，并使自己陷入困境之中。

　　我不能说他们这样做是不智的，因为精神的高尚大概都可以归于不智。乞讨办学的武训，不智；述说真理而丢失生命的人，不智；在泰坦尼克号上绝不先于妇女和儿童逃生的男人，不智；911事件中撤离的人群竟然维持了楼道井然，那些力壮善跑的人没有冲撞夺先，也是不智。

　　我也不能指摘那些主持捐款的人没有阻止他们。社区负责人已经劝过他们少捐一点，尽了提醒的心，但捐款毕竟是出乎自愿，似乎没有人有充分的理由阻止这对老人捐出3000元，把自己的生活弄到困境。

　　仅仅就捐款而言，可以说这是一个无过错的事件，然而，它所造成的结果却让人五味杂陈。这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尽管里面有大爱大善，却令人心酸、令人不忍，它使赞美显得轻佻，使指摘显得残忍。

　　张国清曾因国家“健康快车”活动的免费手术而治好白内障，他说“我有困难时，国家帮了我，国家有难，我也该尽点力”，于是这样一个勉强维持生活的家庭，捐出了社区内最大的一笔款项。

　　能言善辩之士，可能会说这对老人的做法问题多多，甚至会认为这是以让他人心里难受的方式实现自己的美好，从而把他们归于自私者的行列。在一个只相信世界上有“真小人”和“伪君子”这两种人的地方，奉献也不免被认为是作秀，是脑子不清白，甚至是别种形式的自私。事实上，我已经看到了这个捐款故事在网上被能言善辩之士们以插科打诨的语言调笑。

　　我没有如此彻底的解构精神，我在这样的事情面前只有不知所以。

　　哪怕再希望看到一个良善激发的景象，我也不能不说，但愿不要再听到这样的事情，不要听到有人因捐款而面临困境。我但愿这令人心酸落泪的美好不要再有，不是因为我拒绝看到美好，而是因为我更不愿意看到美好变成令人心碎的事情。

　　我也希望这样的事情不要被提倡，这不是因为我觉得它不可贵，而是因为它的可贵超出了心理可以承受的范围。这对老人所做的，不只是我做不到的，而且是我不忍看到的。因此，你可以说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被提倡，是基于我寻求心理平静的自私目的。而我所想的，只是在捐献与生活之间保持一点平衡，就足以让人感受世界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