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涌：油价上涨是挑战更是机会

    作者：薛涌

　　高油价让老百姓苦不堪言，但这是没办法的事。油是人家的，我们必须从人家那里去买。人家定价高，我们如果没有其他选择的话，只能咬牙如数掏出钞票来。往好的地方想，毕竟承受油价负担的不仅仅是中国的老百姓。恰恰相反，中国的油价，因为有政府的补贴，即使调价后也比美国低许多，比欧洲、日本就更低了。

　　重塑美国人的生活

　　在中国人的印象中，美国人很“牛”。但高油价压力下，美国人不管多牛也照样要夹着尾巴做人。堪萨斯一个农民，因为给自己的卡车灌不起油，干脆卖了车买骡子。有家航空公司，因为承受不了油价，要改成按乘客的体重定票价，把客运当货运来经营。还有人甚至预言，美国可能会出现高油价催生的“婴儿潮”：因为许多地方没车就出不了门，许多人又支付不起油钱，夫妻只好在家里厮守，结果是性生活增多，生育率提高。

　　上述这些奇闻轶事也许不足为训，但高油价确实正在重新塑造美国人的生活。我有一对朋友在波士顿和印第安纳州两地分居。几个月前，一张来回机票还是200多美元，如今涨到500多美元，乃至牛郎织女都团聚不起了。据统计，美国人3月份的驾驶里程下降了4.3%，许多人不得不取消度假。美国人过去很少乘火车旅行，但是现在的长途火车票早就订满，有的热线要提前一个月排队预订，原因是铁路运输比汽车和飞机都省油，在价格上显示出了竞争力。

　　再有，就是美国高速公路上无处不见的长途运输的巨型货车。这种车加满一箱油要上千美元，结果导致许多货运公司倒闭。美国的汽车制造商更是惨不忍睹。比如通用汽车的股票，已经跌到了上世纪70年代的水平。该公司过去以生产耗油的SUV和小型运货车为重头戏。如今这些产品被油价压得没有人敢买。美国各地的车行，停满了二手的SUV，价格再低也没人问津，乃至许多车行不敢再经营二手的SUV了。通用公司最近也做出决定：停产主要的SUV，还在销售上打出6000多美元的折扣，赔本也要把积压的SUV甩掉。甚至房地产市场也受到影响。远郊的房子，因为环境好、价格低，过去一直很热销。现在买房的人则把交通的油价考虑进去，越来越倾向于买离工作地点近的房子。

　　这样的事情，我可以不停地说下去。油价给社会各阶层造成了普遍的痛苦，乃是不争之事实。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这不过是转型之痛。在高油价下可以建设一个更有效率的社会。去年就不停地听人讲：油价每桶过了100美元，美国经济就会崩溃。如今的油价在经济危机的紧要关头逼近了140美元一桶，经济并没有崩溃。

　　为什么呢？还是要感谢上世纪70年代的石油危机。在那次危机的压力下，美国注意节能，如今的经济对能源的依赖，比30年前降低了一半。这次油价暴涨，也是异曲同工。我上面列举的种种高油价的苦状，正是对社会良性重构的开始。比如，郊区的发展是一个典型的美国病。在远郊买栋独居，院子可以有两个标准足球场那么大。周围山清水秀，一尘不染。但是，如果大家都这么住，人口分散，交通线加长，公路、汽油的开支急剧增加，公共交通变得不可能。现在高油价逼着美国人向集约的模式靠近：人口收缩到城市和近郊，更多利用公共交通。这一趋势发展下去，社会对能源的依赖就会不断减少。

　　免费午餐已经结束

　　中国经济起飞以来，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石油危机，社会在这方面心理还不成熟，缺乏免疫力。许多人似乎觉得油是别人欠他们的，价格只能在他认可的范围之内。结果，政府对燃油的补贴，在某种程度上也纵容了能源浪费型的发展模式。

　　比如，耗油的SUV在发达国家都滞销，但在中国却走俏。再如，近几年中国新建的建筑，很多在绝缘隔热方面达不到国家标准，导致取暖制冷的效率低下，浪费大量的能源。还有，各大城市高速公路崛起，地铁等最节省能源的公交设施则发展严重滞后。胸怀两叶黑肺、开着私人车在水泄不通的马路上等交通信号灯，似乎已经成为某些中国中产阶层的生活方式。

　　一个被低油价娇惯坏了的社会，不可能有竞争力。能源问题是21世纪人类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谁有效地回应这一挑战，谁就能在竞争中先声夺人，而低油价只能鼓励人们回避了这种挑战。根据联合国2007年至2008年的人类发展报告，中国每单位能源所创造的GDP为4.4；美国是4.6，在发达国家中最低；法国是5.9；德国是6.2；日本是6.4；英国则高达7.3。大体而言，在发达国家中，油价越高，单位能源所生产的GDP越高。比如德国的油价，就比美国要高出一倍。大家养不起车就不养，照样能过高质量的生活。

　　在能源上，免费午餐的时代已经结束。中国的目标，应该是彻底取消燃油补贴。油价上涨是个挑战，更是个机会。一个有竞争力的经济，当能经得起风吹浪打，而不是龟缩在暖棚里靠政府这个大保姆来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