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刘戈
卡拉季奇的心理素质很强,这是公认的。但是对于这个人流亡之前的所作所为,包括最终的评判和结论,则存在着激烈争议。一方坚持他是英雄,另一方认为他是恶棍。为什么对于一段尚还活生生的历史,人们会结论迥然呢?或许,对卡拉季奇乃至许多人类历史片段的争执,都与不同的叙述方式有关。叙述方式的不同,导致卡拉季奇忠奸莫辨,也影响着人们对利益的分割和生活的塑造。
如果说,不同的叙述方式背后,是不同的利益、文化导致的价值观差异。那么,在人们依据不同的价值观展开叙述之前,有一个重要前提,即大家占有的资料(如史实、数据)大致相同。否则,各方的叙述就好像在不同的时空中穿行的直线,虽然都有自己的函数,却永远没有交点。一般说来,占有的资料越多,信心与力量就得来得相对充足,对事情的判断就能比较全面、客观。
但是一般说来,不同的人群对资料的占有是不一样的,或者即使原始资料相同,大家也会根据自身需要反复甄别和筛选。这样一来,叙述的基础就大相径庭。事实上,人类对历史的叙述都是根据所处年代的具体需要展开的。人们对历史、对事物从来是各说各话,有时甚至面目全非。众所周知的李逵,在残忍杀害了朱仝照顾的小衙内之后,只因他在108把交椅中居有一席,就可以继续替天行道。而朱仝也因位列108把交椅之中,理所当然地成全了忠义堂的一团和气。对这段历史的叙述,因为有108把交椅这个“政治正确”的伟大前提,所谓真相只能为这个前提服务。梁山的居民和小衙内的家人对李逵的判断肯定相反。前者认为李逵出身贫农革命有功,后者呼吁将李逵以反人类罪送上法庭,接受和卡拉季奇一样的审判。同样,对罗伯斯庇尔在法国大革命中的表现,因为资料占有的不同、价值观的不同,导致罗伯斯庇尔在后世同样面临“卡拉季奇困境”,有人认为他是英雄,有人则主张他是刽子手。
盖棺未必能定论,是因为对历史的叙述、对逝者的定论,影响到人们的现世利益和价值。值得高兴的是,随着社会发展,对资料的封锁、对信息的屏蔽已经逐渐被历史潮流所抛弃,在现代社会,查找真相、占有资料比中世纪要方便得多。那种仍然企图添油加醋伪说历史的做法难逃失败。
还需注意的是,完全依据理性和价值来叙述历史,似乎也不是事情的全部。有时候尽管历史是清楚的,资料是完善的,但因利益纠结也会引来叙述方式上的胡搅蛮缠,比如,我认为卡拉季奇和瓦尔特可能是世仇,因为他们一个要围困萨拉热窝,一个要保卫萨拉热窝。但是实际生活中,对待这种胡搅蛮缠同样需要谨慎办理,因为历史反复证明并将继续证明,胡搅蛮缠作为一种策略,也是一种很强劲的叙述方式。真相是简单的,社会是复杂的,似乎大家无从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