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昌奇

　　7月25日《纽约时报》刊载了一篇关于中国的专题报道，标题为“源于色情领域，中国的有氧健身新趋势”，说的是国内刚兴起的一种健身新潮流：跳钢管舞。

　　报道说，钢管舞，这种在美国夜总会最常见的脱衣舞表演，正以其独特的方式进入中国主流的健身市场，在大城市的白领女性中流行开来，越来越多的健身和舞蹈学校开始为这种穿着衣服跳的钢管舞提供训练课程。

　　《纽约时报》应该算得上美国的“主流媒体”了，是要为美国读者服务的。之所以报道钢管舞在中国的变异，大概是觉得读者会对此感兴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特的现象呢？该报道在结尾处提到了可能与中国传统的儒家和道家思想有关，但语焉不详。

　　我不晓得美国读者是否满意该报道的解释，或许他们对此并不在意。换作中国人，怎么看待这种差异？是感佩中国文化之博大精深，具有超强的包容性，并将此列为最新的证据呢？还是拍案而起怒斥美帝文化糟粕之荼毒深远，并为国人道德沦丧至此而忧心不已呢？

　　我无意加入这种“情之所至”引发的纷争。我想说说这一现象中的“身体”，更确切地说，是我们与我们身体的关系。钢管舞变异现象将这一关系的某些变化展示了出来。

　　基本的问题是，我们的身体更自由了吗？这种自由又意味着什么？

　　前文提到的报道中有实地采访，对象包括据称将钢管舞引入中国第一人的某舞蹈学校创办者、舞蹈教练以及若干名学员。谈到跳钢管舞的原因和感受，受访者表示觉得时尚，感到作为新时代女性所应有的开放、自主和独立。

　　我相信她们在对身体的操控中获得了某种自由感。历史地，可以看作是现代中国从禁欲主义走向享乐主义过程中的一环；特别地，也可以看作中国近30年来改革开放的一个结果。30年前，在西方媒体的镜头里，中国人穿着同样的蓝色制服，像一群蚂蚁。那个时候他们无法想象今天跳钢管舞的中国女孩，我们同样也无法想象。

　　但“身体”在中国这30年的变化与西方现代化进程却有着惊人的相似。在资本主义早期，“身体”曾是现代主义颠覆传统追求自由解放的一个阵地、一面旗帜。到后来上世纪60年代的性解放运动，大概可以算作身体争夺战的高潮。但其结果如何呢？是在一阵喧嚣中坠入到消费主义的螺旋。按照鲍德里亚的说法，身体成了“最美的消费品”。

　　与以往相比，中国钢管舞者们的确具有了更多支配自己身体的自由，但这种自由，其实是消费身体的自由。也许她们可以置“陈规陋习”于不顾，但无形中已置身市场和资本的游戏之中。“这不过是一种潮流”，正如该报道中一位受访者所言。

　　每每听到性解放的呼吁，无不标着自由和解放的名号，我总是很困惑。一方面，谁不希望更多的自由；但另一方面，我不能确定身体的解放是通向政治自由的路。就像我们无法抛弃我们的躯壳，在身体的放纵中我们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作者系武汉旅美学者、哲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