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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唐尼陈
这个专栏叫卧看鸟巢,是因为我每届奥运会看了电视都会做一些有趣的梦。第二天继续看还能想起昨夜梦境,第三天再看,除了想起前一天的还能想起大前天的,如此叠加,赛事最后几天一打开电视就生活在魔幻现实主义中。
昨天(睡觉已过半夜)做梦梦到被钢丝绳吊在鸟巢的半空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着急,闹铃响了。比赛开始。
我不是每四年盼奥运盼到焦虑的狂热体育迷,但是会在北京开,运动员在主场比赛,其他人的兴奋一波急似一波地催动,要继续保持一种乐而不淫的态度也不容易。刚刚看完王子点火,手指又貌似要痉挛——等着数牌子了。
一面看比赛,一面又想到国际著名中国导演张艺谋导演的开幕式,本来那就是一个外行最喜欢奥运会的理由。开幕式很好地宣传了中国历史文化,基本齐全,偶有脱漏,估计也是时间所限,可以理解。现代中国人说事儿喜欢扯上古代中国人,虽然相互并不深知,谈不上心有灵犀。不过,古代中国人还真爱好体育,留下挺丰富的白纸墨字供现代中国人把玩、操持体育和相关事体时参考。以张导演熟悉的孔子为例,除了乐而不淫,常年旅行在外又注意锻炼身体的孔丘先生对体育爱好者和奥运爱好者还有很多规劝。比如,不光因为朋友自远方来而乐,也应该注意向朋友学习等等。
时间不长,本届奥运会中国代表团的第一块金牌就被举重运动员摘得,高兴。一高兴又习惯性想到古代中国人。作为孔先生的后学晚辈,清人昭梿,龚自珍的朋友,曾在他的《啸亭杂录》中用了一句“举重若轻”,深受大家喜爱。汉语现代化后列入文物保护,即我小时候学的成语。
昭梿虽贵为礼亲王代善之后,也无福得见现代举重比赛,否则断说不出“举重若轻”的话来。(倒是可能发明“脸红脖子粗”的用法。)举重是我最怕看的体育比赛项目之一,运动员发力时无不面孔涨红,睚眦欲裂,纵然体育馆内、电视机前都有空调风拂面,空气却似完全冻凝住一般,观众的气息也为之停止。这样考验血管弹性的场面,无论如何是不可谓轻的。
如何能够“举重若轻”,有四种情形。昭梿讲了两种,同是清朝的汉人赵翼讲了一种,尚在人间的王朔讲了一种。昭梿用“举重若轻”形容人,从上下文可知其人有两大长处,一是才具过人,二是机敏过人。因才具而“举重若轻”,就像请陈燮霞给饮水机换桶水,或者看诸葛亮劝赵薇嫁给尤勇,才与事原不相称,当然如探囊取物一般;因机敏而“举重若轻”,则如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斩断“戈尔迪乌姆之结”,非事不艰难复杂,但处事者别具慧眼慧剑,换个角度,重也变轻。
赵翼讲的是文学表达的重与轻,表扬的对象是苏东坡的诗,“读之似不甚用力,而力已透十分。”最近的例子是张导演用活字变化出长城,提醒观众,独夫嬴政除了擅长搞大规模的固定资产投资,还焚了书坑了儒。王朔讲的是脸面上的功夫,明明事情危重到无法解决,还能羽扇纶巾坐小车,所谓“装B”。
以上四种情形在奥运举重比赛中都派不上用场,规则严格,对手发奋,非有一种拼命的劲头不能取胜。既没有本事举重若轻,实实在在地努力给世界看,也值得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