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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季冰
北京奥运会上,中国代表团夺得金牌总数第一。这两天舆论的重点,自然而然落在了“奖牌与体育大国、体育强国乃至体育精神的关系”问题上。
如果根据奖牌榜来评“世界体育强国”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投票给澳大利亚。这个仅有2100万人口的国家在本届奥运会上夺得的金牌数名列第六,总奖牌数更是跻身前五。紧随其后的应该是荷兰和英国——荷兰人口不足1900万,金牌总数位列第十;而英国人口也仅仅6000万多一点点,它在北京赢得了19块金牌,高居第四。
我这么说,并不是单纯地依据所谓的“人均奖牌榜”。按理说只有不到300万人口的牙买加这次夺得了6枚金牌和11枚奖牌的惊人成绩,应当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体育强国”。然而,与牙买加的短跑一枝独秀相比,上述三国的奖牌分散在许多项目上。尤其是澳大利亚,它在田径和游泳这两个所谓“运动之母”项目上的优异成绩,是有目共睹的。
时下有很多论者批评中国以前的“金牌至上”,认为它违背了“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宗旨,这是社会观念的巨大进步。但我认为,所谓“奥林匹克体育精神”与“发展体育运动的宗旨”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奥林匹克精神”是对“更高、更快、更强”的永不放弃的追求;而金牌和奖牌自然就是这种精神的物化呈现。问题实际上并不是“我们应不应该看重金牌”,而是“我们应该以什么方式争取金牌”。
我曾在素有“福利国家典范”之称的瑞典生活学习过几个月,那里公众体育设施的众多及完备让我感触至深。在人口只有80万的第二大城市哥德堡市区,就有好几处超大型的公共体育场,一到下午放学,数以万计的中小学生在那里踢足球、打篮球、打网球。这些场馆不仅对市民免费开放,还有提供免费指导的教练及工作人员。每逢周末,这些体育场馆更是人山人海,成为整个城市的活动中心。更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乡间公路旁散落着很多大小不一的高尔夫球场和练习场,在那里看到最多的不是我们这里的企业家精英们腆着啤酒肚的身影,而是活泼可爱的小孩子。瑞典普通人家院子里最寻常的装备,除了一到两辆汽车之外,就是一艘帆船和三四具雪橇,可能还有篮球架和秋千。
如果说欧洲的瑞典是一个富裕的体育巨人的话,那么亚洲的新加坡算得上是一个竞技体育的矮子。但在新加坡,公共的体育设施也相对完备。据我所知,灯光球场平均几千名居民就有一个,而且收费低廉。而在上海,我想去离家很近的游泳馆健身,不得不交数千元年费。
瑞典与新加坡政府投入在体育事业上的人均经费并不比我们少,根本差异在于,我们把有限的经费绝大多数投给了竞技运动队,而它们把钱花在不能直接产出金牌的公共体育设施上。
我们当然应该看重金牌。一个以竞技体育为事业的运动员,当然也应该视金牌为人生的最大奋斗目标。要求一个运动员在比赛的时候把成绩放在一边,心里只想着“体育精神”不切实际;要求观众不为奖牌激动,而专为赛场上的“精神”感动也同样十分可笑。
追求“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与“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之间,应该是一种“引领”与“基础”的辩证关系。举办奥运会是为了推动全世界体育运动的发展,而发展体育运动是为了提高全世界人民的身体素质。反过来,如果一个国家的全民体育运动基础雄厚,这个国家必然会在奥运会上取得良好成绩。我之所以看重澳大利亚、英国和荷兰等国的奖牌“成色”,是因为它们以最恰当的方式赢得了奥运奖牌,这些奖牌是对其发展全民体育运动的褒赏。
其实,奖牌与体育的关系,同考试与教育的关系或GDP与经济的关系如出一辙。之所以要有考试和GDP统计,无非是为了用一种“标准化”方式,反映教育和经济发展的水平。但是,“标准”往往被“异化”,因为“标准”总是与名誉和利益联系在一起。于是就出现了“唯分数论”和“唯GDP论”,进而出现“应试教育”和“破坏性发展”的怪胎。
当中国的GDP还很低的时候,我们不可能想到去遵循“科学发展观”。那么,中国在本届奥运会上已经取得金牌总数第一,是不是可以成为由竞技体育向大众体育转化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