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美国大选系列评论之十

　　作者：薛涌 (发自美国)

　　奥巴马在民调中保持领先，许多人已经说他锁定了白宫。不过，他的成功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受害者：美国的黑人。

　　美国是个种族社会。如今种族主义已经被历史唾弃，大部分美国白人都为这一不幸的历史感到耻辱，美国社会也给黑人一定补偿，包括种族平权等一系列政策措施。这在教育上体现得特别明显。你走遍美国各个大学，黑人学生的分数几乎都是最低，亚裔的分数最高。这说明，黑人的录取线要比其他学生低得多。此政策实施时，确实有相当充分的道理：黑人在种族歧视的社会中长期处于弱势，中小学教育条件非常差，很难和白人学生竞争。适当降低分数线，给更多的黑人创造教育机会，使他们能迅速弥补自己的劣势，当然也合情合理。

　　不过，几十年来，社会变化剧烈，种族平权的政策行之既久，则变得僵化。首先，部分黑人的境遇得到了相当的改善，黑人中产阶级迅速崛起，并非黑人一定就是穷人。第二，种族平权面对这种局面不能与时俱进，还是按肤色设定录取线。这样的结果是，一个家庭年收入二十万美元以上、上私立学校的黑人孩子，可能会以低得多的分数，挤掉一个家庭年收入仅仅五万、只能上公立学校的华裔子弟而进入常青藤。我曾和朋友开玩笑说：我和奥巴马同年，女儿也和他的女儿同岁。但是，照现在的规矩，日后两个女孩子上大学，奥巴马的女儿可能会以低分把我的女儿挤掉，理由并非他是总统，而是他们的肤色。

　　实际上，近十年来，这一种族平权政策已经引起了相当的不满，有关诉讼几进最高法院。有几个州也立法，废除以肤色取人的大学录取政策。其中最大的反对力量来自穷白人。他们在经济上是弱势，却看着自己的孩子被那些明明更富有、分数更低的黑人孩子在大学录取时给挤掉。这不是富人欺负穷人吗？另一股反对力量，则来自极少数的黑人保守派。他们认为，种族平权对黑人的照顾，在黑人社区培养了严重的依赖心理，也打击了黑人的自尊。黑人青年总觉得自己的肤色黑，考试比别人差就天经地义，最后不知上进。只有让他们和其他种族平等竞争，才能获得真正的进步。

　　奥巴马自己就充分认识到这一问题。他在一次竞选演讲中还特别强调，他的孩子不应该在这方面占别人家孩子的便宜。更有保守派攻击说，他在哥伦比亚大学的成绩严格保密，估计非常一般。他上哈佛法学院，大概也是因为种族平权的照顾。奥巴马则说，他是被哈佛根据什么标准录取的，自己也不知道。

　　如今他一旦当选，白人社会就会说：我们已经选黑人当了总统，怎么还能说美国是个种族歧视的社会？黑人怎么还要得到那样特殊的照顾？要求改革种族平权的呼声就越来越高。那种让富人靠肤色挤占穷人机会的现象，就更难用种族正义加以辩护。许多黑人很可能因此丧失享受了多年的福利。

　　可以说，奥巴马当政对白人而言是个解脱，使他们日后和黑人争利益时底气更足一些。对黑人来说，短期福利的丧失，从长期看可能倒是个福音。如黑人保守主义者们所指出的，黑人真正要获得种族平等，还要靠自身的努力。没有种族平权的依仗，就是自立之开始。总之，美国更快地向后种族时代的迈进，是大部分美国人的利益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