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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家琪 (同济大学教授)
“三十年间有与无”之二十三
新世纪开始了。
利用开会的机会,天南地北的朋友聚集在海南,海阔天空,但话题却不知不觉集中在“数字化”与“全球化”这两个关键词上。
这个世界到底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曾是一个争论不休的哲学问题,谁也没想到,当我们说世界是由事实而不是由事物构成之时,我们在逻辑上就必须承认所有的事实都可以归结为0和1这两个数字,也就是这两种信息;于是阿拉伯数字的引入不但对音乐记号中的休止符或静止符,对国画中的“留白”,对哲学中的有与无、善与恶、轻与重、远与近、快与慢有了新的理解,还可以把这种理解扩展为氨基酸的分子语言,蛋白质、DNA的编码系统;有人就认为,以这样的方式,人们甚至可以孕育出整个世界,因为科学家的工作不过就是按照某种协议原型编码为0—1序列。
当然,0的引入也会给我们造成无穷无尽的困惑,至少,我们不相信会有公元0年,而2000年对计算机的运行到底造成了多大麻烦,我是不大懂的,能懂的,倒是黄仁宇先生在他的历史观中所反复强调的:中国政府和国家的道德色彩、理想的正义等现象,都肇因于在数字上无法管理的局势;如果没有掌握这一点,也就很可能误判中国近代的发展。
与全球化有关的,一是中国积极申请加入WTO,二是美国给予中国永久性最惠国待遇,三是网络文化的兴起,就连我这样的人也被吸引进去,而且忽然进入一个全新的天地;不少人告诉我,这是自活字印刷以来人类在传播信息的方式上所迈出的最大的一步。伯凡对我说,他现在就是“电子移民”:身居国内,但在全球的互联网上打工挣钱。
全球化与民族国家,或者说人权与主权、普世价值与不同的文化传统之间的关系,也随之成为人们的共同话题。1969年,当我们在那一年开始“深挖洞、广积粮”,当苏联试验成功远程导弹,可以直接打到五角大楼时,美国则开始了互联网事业:你就是摧毁了五角大楼,他们依旧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指挥。
如果说技术的发明最初是为了延长人们的手臂,现在则是为了“截肢”,以便不用腿走路而是用手、不用会面而是坐在家里聊天;“烽火台”、“消息树”、“曹冲称象的故事”,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信息传播的方式和如何把石头或大象变成数字的问题。
但当年有些数字耐人寻味:在美国,最高法院需要重新计票,在极微弱的拉锯战中确认布什当选总统;普京以52%的优势竞选获胜;四川成都余女士状告居委会麻将扰民,最后表决是否可以在深夜打麻将,结果余女士以1比67的绝对劣势惨败;青海省西宁市虎台中学毕业生杨颖高考分数458分,全校文科第4名,但所报考的外省高校并未录取她,因为她的父母没有送钱给招生人员,尽管这所高校的录取分数线是456分。杨颖一气之下打开了家里的液化气罐……
之所以关注这一年的高考,是因为这一年我与少华也“假公济私”,一起到陕西招生;也是这一年,楠楠和洋洋都参加了高考,而且都十分让人挂念,尽管结果还算满意。
在这一年8月27日的日记中,我这样写着:“这几天,最让人心灵震撼的就是俄罗斯核潜艇‘库尔斯克号’的沉没与118名水手的罹难了。在某种意义上,他就如上世纪初的‘冰海沉船’一样,成了技术发展的不祥之兆。”在8月23日的《参考消息》上有一篇《全球化使无政府主义卷土重来》的文章,主张“回到石器时代”。
“石器时代”仅仅只是一个“技术”概念吗?云南巧家县马树乡小米地村极端贫穷落后,生活在半原始状态之中,肖梦东和肖桂香是邻居,相亲相爱,但由于都姓肖,按族规同姓不婚,于是只好逃到原始森林,14年过去,生有一女两儿,但1999年12月29日,为了严肃族规,清理门户,4名打手还是将肖梦东、肖桂香及他们的11岁、还从未见过外人的女儿杀死,然后卖掉两个儿子,题为《“灭”尽一家五口“祭”族规》,刊登在9月4日的《羊城晚报》上。说出女儿藏身地点并主张灭掉他们的肖桂香的父母,事发后双双上吊自尽。
接近年底,凶案不断,先是看20集电视纪实片《12·1特大持枪杀人案》,说的是陕西以董雷为首的4个人5个月杀死10多人,手段越来越残忍;再是一个名叫张君的恶魔在5年间杀人24名,案迹遍及重庆、湖南、湖北,被捕后受害者家属纷纷要求挖其心、吃其肉,说是不如此不能平民愤,但这种要求又恰恰与张君的杀人手段一样野蛮、无知……让人看后欲哭无泪。
这一年,有了“七十年代新人类”的称呼,并预见到“八十年代新一代”将会是“新新人类”。
10月,米洛舍维奇下台,南斯拉夫开始其逐渐解体的历程。这一切,我是在香港凤凰中文台上看到的。
也有让人高兴的事:悉尼在开奥运会,金大中由于与金日成握了手,所以获得这一年的诺贝尔和平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