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睿(知名学者)

　　这家印第安人夫妻跟我谈话时说，我们的传统被破坏了。现在政府采取的政策就是供给我们吃喝，但是我们没有希望，没有前途，我们住在保留地里不能从事传统的工作，也没有现代的工作。政府似乎是供给我们生活，但他们不给我们希望。

　　美国的陋习之九

　　2005年年底，我带着几个学生，到亚利桑那州的一个印第安保留地做义务社会工作。从亚利桑那州州府凤凰城下了飞机，我开着车带着学生沿着公路向阿帕旗保留地驶去。一路上高大的仙人掌林立在路上，褐黄色的山脉绵延着，这是西部，是很多西部电影中看到过的荒凉风景。越走，公路越窄，道路曲折，等我们最后到达保留地时，看到的是一座毫无生气的贫穷的村庄。一幢幢组装的房子，好像临时工棚一样散落在山谷两边，没有树，到处都光秃秃的。当时已是黄昏，灯光黯淡，我们被安排住在不同的美洲本土人的家里，跟他们同吃同住同劳动。

　　第二天早上我们到村庄里看，街道荒凉，垃圾遍地。阿帕旗在本土语言中是战士的意思。这个民族骁勇善战，美国政府为了征服阿帕旗民族花过很多人力物力。在19世纪白人对本土美洲人的战争中，阿帕旗民族是上百个本土民族中最后一个投降的。1886年他们的领导人赤热卡瓦被捕，成千上万的阿帕旗人被送到佛罗里达和亚拉巴马的监狱里监禁。这个民族才彻底被摧毁。现在一百年过去了，这个过去勇敢的民族，这个从来不愿意在一个地方住下来的游牧民族，被迫居住在荒芜的保留地里，住在国家为他们建设的简易的房子里。除了在赌场工作，这里几乎没有其他工作机会。他们靠国家的救济吃饭。

　　我的学生被分配在中学、幼儿园或其他地方做义工。我到幼儿园看他们的工作，跟幼儿园的印第安老师聊天。学生说，这里工作的老师年龄跟他们差不多大，20岁左右，可人人都有好几个孩子。一个老师才24岁，已经有5个孩子。我了解到，这里的本土女人，往往在上中学时，就怀孕生孩子了。原因呢，一个是本土人已普遍接受天主教，宗教不允许他们避孕。二是学校里不怎么进行生育教育。男女孩子有性活动，但没有避孕药具。

　　我到学生住的本土人家访问。这个家里有4个孩子，名字非常有意思：繁荣、诚实、人格完整、爱。这4个孩子的名字表达了父母对他们的期望。这家的夫妻跟我谈话时，对美国政府非常愤怒。他们说，我们的传统被破坏了。现在政府采取的政策就是供给我们吃喝，但是我们没有希望，没有前途，我们住在保留地里不能从事传统的工作，也没有现代的工作。政府似乎是供给我们生活，但他们不给我们希望。一个没有希望的民族是没有未来的。我们的孩子将来该怎样生活？这对夫妇不让我们称他们为印第安人。他们说，我们不是印第安人，我们是美洲本土人。我们是这块土地的真正的主人。

　　在那里工作了3个星期，还跟本土人一起过了新年。新年后我们就要回去了，一天早上我们在街上看到一个尸体，一个20多岁的人的尸体。不知是被杀还是自杀。经过十来天，我已经和本地的一个艺术家成了不错的朋友。我问起尸体的事，他说，你们才来3个星期，你们对我们的生活能知道什么？我说，我们不是看了很多吗？他说，你们没看到的还多着呢，去年一年，我们的村子里有4个人自杀。听完他的话，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感到绝望在印第安保留地里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