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涛

　　11月22日，APEC领导人在秘鲁首都利马发表共同声明，除继续承诺密切协作、应对当前金融危机外，还着重表达了各国反对贸易保护主义的立场和决心。

　　谈到贸易保护主义，自然令人联想起1930年恶名昭著的《斯穆特-霍利关税法案》。由于美国率先将2万多种进口产品的关税大幅提高，引发各国跟风效应。每个国家都试图将自己与外部危机隔绝开来，结果反而加剧了危机在全球蔓延的速度和烈度。也就是说，这种错误的做法使1929年发生的一场普通金融危机最终演变为破坏性巨大的世界性经济长期衰退。

　　当奥巴马顺利赢得2008年美国大选之后，世界各国无不且喜且忧。喜的是，今后美国将更积极地通过国际多边合作来应对危机；忧的是，奥巴马在竞选过程中已多次流露出明显的贸易保护倾向。对此，许多国内媒体表示不必杞人忧天。理由是：其一，候选人出于竞选需要表现出的某种强硬姿态，未必会在执政阶段贯彻实施；其二，奥巴马身边云集着众多优秀智囊，他们对于美国在1930年代大萧条中的错误教训了然于胸，因而不可能坐视奥巴马带领美国重蹈覆辙。

　　然而，历史与现实之间的两个明显差异，或将激励美国走向一种更隐蔽的贸易保护主义：

　　一方面，贸易保护的形式已今非昔比。1930年的贸易保护政策主要体现为提高进口关税，在战后的GATT/WTO框架下，任何国家再次动用这种赤裸裸政策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不过，美国完全可以用更灵活的方式和更冠冕堂皇的理由，对最重要的贸易顺差国进行精确打击，质量安全、环保、人权状况、汇率操纵、贸易倾销等标准和借口可将惩罚对象锁定。因此，评判是不是贸易保护主义，要看它是不是人为阻碍了国际贸易的正常流动，要看结果而不是手段。

　　另一方面，美国在全球贸易格局中所处地位已发生逆转。上世纪20年代美国工业品价廉物美，其市场遍及全球。因此，与英法德进行贸易战时反而处于被动，贸易保护措施最终损害到美国商品出口。而如今美国却成为全球最主要的消费市场，亚洲国家将廉价商品源源不断输往美国，对美依赖程度非常高。由于这种不对称优势，美国可以随心所欲地将某种程度的贸易保护主义施加于亚洲国家。

　　布什任期最后阶段，大部分可用政策工具都已山穷水尽。若未来一两年美国失业率迅速攀升，而贸易保护又可短期内纾解困境，奥巴马是否有勇气抵制这种诱惑？从奥巴马最近对三大汽车企业的救助承诺看，似乎不难预见美欧之间、美与日韩之间潜在贸易摩擦风险正在上升。而从奥巴马在竞选中的一些发言来看，也确有虚虚实实的成分。例如，对已经生效时间长达十余年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推倒重来固然不可能；但对于自贸协定增量的部分，包括美韩自贸协定、美国与哥伦比亚自贸协定则完全有可能暂时搁置。此外，奥巴马政府将继续强化对中国知识产权保护、劳工保护和汇率自由化的趋势也不难预见。同时，奥巴马很可能与欧盟联手，以加征碳税的名义对来自发展中国家的进口商品提高准入门槛。

　　另外，从目前亚洲各国的一些反危机措施来看，一些令人不安的因素也正隐约浮现。例如，泰国官员近日曾放出风声，让泰铢贬值5%。单个国家通过促进出口拉动经济增长本无可厚非，但各国竞相采取货币贬值或提高出口补贴的措施来刺激出口，很可能引发本地区某种形式的竞赛。从本质上看，这也是一种“以邻为壑”的贸易保护主义。亚洲邻国不能总是期待中国像1997年那样独自承担维护本地区经济稳定的重任。

　　目前，美欧日三大主要经济体都已经或即将步入衰退。至于在过去数年经济高速发展的新兴市场国家也深受影响。根据世界银行最新预测，2009年世界经济增速可能低于1%，其中发达国家经济增速为负0.1%，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速降至4.5%。当经济下滑、失业率飙升这些压力不断增强，各国能否真正抛开一己私利，继续保持开放心胸共渡难关，值得世人关注。

　　从此意义上说，继续推进WTO多哈回合谈判、加强全球多边贸易体系建设固然是当务之急，但更重要的，还在于各国决策者和民众应当从根本上认识到贸易保护的危害，主动约束狭隘经济民族主义的肆意泛滥，否则，1930年代的灾难重新上演并非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