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付克友

　　燃油税改革方案已经公之于众了。这看起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在不提高现行成品油价格的前提下费改税，既没有增加用油者原有负担，又能依法筹集交通基础设施养护、建设资金，个人利益和社会利益两全其美。但奇怪的是，异议的声音不少，包括很多私家车主。

　　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这种“两全其美”是建立在捆绑油价基础上的。当国际原油价格从147美元降到40多美元，国内油价还岿然不动。实际上，私家车主并不认为燃油税的税率过高，而是认为目前的油价太高，下调太慢，下调幅度远小于预期。在他们看来，综合考虑油价的冲抵效应，燃油税改革后负担并没有实质性下降。

　　本来是一桩利国利民的改革，结果因为捆绑了油价而变得面目可憎起来，甚至丧失了公平正义的基础。这并不出人意料，也不是情非得已，而是一种李代桃僵之后的作茧自缚。只要把两者捆绑在一起，即使你说得再天花乱坠，都是一本糊涂账，难以取信于众。而私家车主心里自有一本“小账”，到底是受益还是受损，明镜似的。

　　于是，有论者从国家利益和社会利益千秋万代的高度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认为油价牵涉到“算大账与算小账的问题”。人口大国、资源贫国的现实决定了要在任何时候坚持可持续发展，节能减排；不与子孙抢食，给后人留下碧水蓝天，是“我们基本的做人的良知”。论者谆谆教诲：不算眼前个人得失“小账”，算清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大账”。

　　大道理都是冠冕堂皇的。相信私家车主们，未必就没有这样的现代公民意识，对燃油税改革的社会意义想必也心知肚明。但谁算“大账”，谁算“小账”？燃油税改革捆绑油价的账算不过来，就能用这样的“大账”来加在私家车主的“小账”上吗？

　　须知，燃油税改革正是建立在理性经济人假设基础上的。也就是说，我们承认每个人都有一本自私自利的“小账”，从而能够用税收杠杆来约束人们的行为，使其合乎社会利益最大化原则，即：节能减排、环境保护、优化经济结构等。如果能够用那本“大账”约束人们行为，可以狠斗私字一闪念，还要燃油税改革做什么？

　　要求每个私家车主都来算“大账”，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本“大账”，恰恰是政府责无旁贷的使命，所以要推燃油税改革。但只有让私家车主们算好了“小账”，才能算好“大账”。其中的奥秘，就在于经济学家亚当·斯密所说的那句至理名言：在市场机制中，每个人所盘算的只是他自己的利益，但他却受到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指导，去尽力达到一个并非他本意想要达到的目的……他追求自己的利益，往往使他能比在真正出于本意的情况下更有效地促进社会的利益。这就是燃油税改革的逻辑：私家车主们算的是自私自利的“小账”， 在“多用多付，少用少付”的价格规律调节下，最终却增进了国家和社会利益的“大账”。

　　实际上，在这种算“小账”的过程中，那只“无形之手”的意义还不止于此。与那本环保节能的“大账”相提并论的，还有一本现代社会民主决策的“大账”，即通过这次燃油税改革形成一种新的利益博弈机制和改革路径。我们知道，改革开放之初的那种“不损害任何人利益，却能增进大家利益”的帕累托改革领域几乎没有了，那种全体民众对某项改革一呼百应的场景也就不复存在。现在任何一项改革都会涉及到群体利益的调整，从而有人赞同，有人反对。燃油税改革，尤其是捆绑了油价的燃油税改革，就是这样的领域之一。

　　在这样一个利益分化和利益主体多元化的时代，显然需要建立一种利益表达和利益均衡机制。也即，一项改革的出台，须经过各个利益主体算“小账”，进行协商，最后形成一种大体均衡的利益格局。在这个意义上，私家车主各自打着“小算盘”、追求个体利益的过程，也就增进了那本利益博弈和民主决策的“大账”。这正是此次公开燃油税改革方案、充分听取民众意见的深意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