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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刘敏
巴以冲突进入第23天。数千名平民丧生,废墟处处,经济倒退,人民流离失所。
自冲突发生以来,国际社会呼吁和平,广泛斡旋,但似乎效力不大。古往今来,战争机器一旦发动,要么交战一方获取利益后收兵,要么战争机器自我吞噬,走向崩溃。关于战争与和平的关系,我同意这样一种观点:战争是常态,和平是例外。
区域性的巴以冲突,获得全世界的关注,主要依靠影像。苏珊·桑塔格在《关于他人的痛苦》一书中说,成为发生在另一个国家的灾难的旁观者,是一种典型的现代经验,这种经验是由新闻记者提供的。战争第一次进入摄像机、转化成电视信号,是在美越战争期间,美国电视台全天候直播战争状况。战争的“照片史”则可以追溯到19世纪。
这次巴以冲突,无数照片从战场一线发回。有一张照片,三名摄影记者在一辆坦克旁边,抓拍硝烟弥漫的战争实况。那些为远距离的旁观者所见的照片中,有夕阳下满是废墟的城市,有全副武装的士兵奔赴战场,也有孩子无助的眼神,失去亲人者的嚎哭悲恸……照片富含逻辑、分门别类地表现着他人的痛苦、痛苦的原因以及痛苦的结果——给事物分类难道不也是一种现代经验吗?
战争以及他人的痛苦,通过影像突破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传播,或许意味着战争的绘画史让位于战争的图片史。绘画是艺术,图片是生活直观;艺术是奢侈的、某种程度上垄断的,图片是廉价的、易于复制与传播。这正如桑塔格所说,如果用艺术的眼光去看待那些表现战争和痛苦的直观照片,无疑是残忍的。
商业精神贯穿于整个现代生活。即便是以为表现痛苦的战争图片,也不可避免地成为商业的附属品,大众的消费品。140年前,波德莱尔已深刻指出这一点:“文明人每天正是以这种可憎的开胃菜来帮助消化他的早餐。”那时候,报纸尚未刊登照片。在今天,这种趋向只可能加强,不会减弱。
当巴以冲突的照片占据新闻报道的主要位置时,我们会想到一个问题:巴以冲突是否是此时正在发生的唯一一场战争?假如不是,那些同样因战争而起、同样无助的痛苦,为什么缺少影像的表现?或者说,人类的痛苦也存在轻重缓急的价值排序?
对此,桑塔格的理解是,一场战争要成为国际瞩目的对象,必须是非同寻常的。比如“2000年开始的巴以冲突”,桑塔格说道“因为它们包含更大范围的斗争的意义”,聚焦了犹太民族长期形成的威名或恶名、美国给予以色列的决定性支持等各种触发点。实际上,人类生活的各领域都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中心主义”。这让我想起了米兰·昆德拉关于小说的类似问题:假如捷克人卡夫卡不是用德语写作,他还会有今天的地位和知名度吗?
我知道,战争与痛苦的照片,其本意绝不是为了满足人们的窥视欲,激起战争的狂热。面对这些照片,在桑塔格看来,吃惊、幻灭是道德发育不全,同情证明远观者的清白与无能。关于他人的痛苦,选择哪一种思考或情感是恰当的呢?还是用桑塔格的话结束,“让人们扩大意识,知道我们与别人共享的世界上存在着人性邪恶造成的无穷苦难,这本身似乎就是一种善。”(作者为长江商报评论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