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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叶匡政
2009年春晚在欢声笑语、莺歌燕舞、举世欢腾的景象中结束了。春晚又一次带领人们,完成了一个有象征意味的仪式性时间。从这个角度说,春晚和春节是合拍的,它想超越的是正在流逝的时间。一个重复的起点和终点,给人们一种时间循环的心理暗示,似乎过去的缺陷可以弥补,生命在新的春天能重新开始。这也是春节的原始价值之一。
所以敬畏时间、感恩自然、缅怀先祖、礼赞生命,成为春节的主要内容。与平常日子比起来,这是一个神圣化的时刻,所有的人通过参加春节的一些公共仪式,来获得文化心理的满足。在这个特定时刻,人们祀天祭祖、扫尘放爆、守岁拜年、唱大戏扭秧歌等,即彰显生命的美好,也期望通过这些行为来救赎自身,完成对生命的祈福。
由于现代生活中公共仪式越来越少,连续20多年播出的春晚,便成为中国每年最隆重的一个仪式。在这里空间似乎消失了,天涯海角的人守着一台机器,在心理上加入到这场仪式中。在这里,亲身参与变成了实时旁观,自主体验变成了被动感受,民众对家庭的期望变成了对国家的想像。这种国家意识也改变着春晚的理念,比如将团圆变成团结、家庭富裕变成国家繁荣、亲人祥和变成民族复兴,亲情爱情变成爱国之情。一个民间节日,就这样被春晚染上了浓烈的政治色彩。
春晚表达与塑造的是国家权威。早有学者认为,表演性的宏大仪式并不只是国家的政治手段,它是国家的目标,甚至就是国家。因为国家是看不见的,它只有在各种象征性的仪式、会议或庆典上,才能被民众真实感知。于是,各种仪式也因此成为传播政治的最佳方式,它用情感力量,影响着人们对现实的理解和对国家合法性的认可。经过20多年的演变,春晚早已被成功地改造成了一种国家仪式,所以它的模式化也是一种必然。
2009年春晚由于大量使用了多媒体技术,使得舞台背景更为炫目与宏大,然而节目的修辞方式并没有任何改变。团结、欢乐、美好、祥和,仍是春晚的总体氛围。任何真实的情感,只有符合了国家意志,才能在民众面前得以展示。晚会中那些欢笑歌舞的个体,努力塑造的不过是一种经过修饰后的公共情感。
所以它的歌舞节目,虽有了狂欢的色彩和造型,但它的表达却是程式化的,它刻意营造的是没有任何瑕疵的盛世景象,多年重复之后,只会让民众有一种不真实感。那些主旋律歌曲,内容也多是对国家和民族的赞美,这种庙堂之声虽在春晚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张扬,但对人心的影响却在减弱。而它的相声小品节目,曾在春晚承担过复活民间话语的功能。小品由于最早选择了方言及对崇高话题的躲避,关注底层百姓生活,一度受到民众的喜爱。然而很快,春晚的宏大思想便开始影响到小品的创作。比如今年相声小品,话题大多为改革三十周年、奥运、军人、两岸关系等国家题材,形式虽是娱乐的低姿态,但内核表现的仍是国家意志。社会的复杂性和危机感,在其中尽可能地做了消失处理。一种单一的、平面的思维模式,主导了如今的相声小品。这正是意识形态所期望的民众思想方式。
最值得一提的是春晚的零点钟声。“六、五、四、三、二、一,噢———”,这无疑是整台节目中最为重要一个时刻,这和春节的循环时间和特殊心理意义是呼应的。春晚期望给人们带来的,也是更为真切的零点感受。然而事实是,在内地过年守岁的人,很少有人能真正听见零点钟声的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竹声,早淹没了周围的一切声音。荧屏里五颜六色的人儿在欢舞、在高呼,而荧屏外的人听到或看到的却是爆竹和礼花的轰鸣。除夕之夜,人们只有在这一刻是神圣而安静的,因为他们眼中只有夜色和爆竹礼花的亮光。他们知道,当轰鸣声停止时,新的一年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