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薛涌(旅美学者)

　　不久前，谢国忠公开建议把国有股票平均分给老百姓。最近张维迎又旧话重提，并进一步地提出把近2万亿的国家外汇储备拿出一半来分给居民，让每个中国人都变成美国债券的持有者。他还算了笔账：“我们国有上市公司拿出40%股份，外汇储备拿出1万亿，这两个加起来一共是13万亿，发到每个人手里是1万块钱，五口之家将分到5万，这将是非常大的财富效应。”

　　这是个好主意。这个建议的合理性，有法理和现实两方面的基础。首先，国有企业本来就是全民所有。这个“全民所有”不是句空话，必须落实。另外，中国经济起飞四分之一世纪多，都是老百姓辛辛苦苦干出来的。外汇储备的积累，主要还是人民币价值没有充分市场化，偏低了。这实际上也等于这四分之一世纪中国百姓的劳动价值被压在市场价格以下。把外汇分给百姓，多少算是还了个公道。

　　从现实上看，这样的安排对中国经济大有好处。第一，股票市场每分钟都对企业的表现进行公决。国有企业如果不按经济规律办事、高管只知道给自己加薪，股票就会一落千丈。分股票是最有效的监督。第二，国家持有美国的债券，几乎是拿在手里不动，本来“可转让”(negotiable)的债券等于成了死钱。一旦这些债券落到老百姓手里，大家在市场上迅速交易，就增加了债券的“可转让性”。从世界经济史上看，国债形成次级市场自由交易，成为真正“可转让性”的债券，这是一场金融革命。这一革命，导致了西方现代金融市场的形成和西方的崛起。第三，当国有企业的股票和国家持有的美国债券到了老百姓手里后，就可能创造巨大的“内需”。老百姓可以把这些证券股票兑换成资本来创业。

　　中投集团总经理高西庆强烈反对这样的建议，可惜理由全站不住脚。他首先说美国人首先会反对。这叫什么理由？中国政府是中国人民的政府，怎么能对美国人负责呢？他又称：“如果政府把债券往市场上一抛售，美国的美元收益掉到零，什么都没有了，中国和美国都什么也没有了。”这同样是危言耸听。政府把一半债券转移到老百姓手上，并不是“往市场上一抛售”。有人可能抛售，有人可能留着生息谋利，13亿人怎么只有高先生所假设的一种选择呢？让这种想当然的人来经营巨大的国家财富，比老百姓自己经营危险得多。

　　再说，如果美国的债券失去信誉，抛售乃市场经济之必然规律。把这么大价值的全民财产集中起来管理，老百姓没有说话权，如果犯错误那才是奇大无比的错误。如果财富分散，那么几个人不管犯了多么大的错误，也是个小错误，不会对国家经济产生根本性的影响。请高先生不要忘记，这次华尔街的危机，很大程度上就是美国金融界最顶尖的聪明人犯了非常愚蠢的错误。如果美国的金融机构不是那么疯狂地并购兼并，财富和决策权都分散一些，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

　　中国的老百姓是天下最聪明的老百姓。可惜的是，一些精英人士受士大夫传统和五四以来启蒙运动的精英主义影响太深，总觉得老百姓太愚昧，必须在他们的指导下才能过上好日子。其实，中国四分之一世纪的经济增长早已让西方人目瞪口呆。他们百思不得其解：中国的制度很落后，精英的素质也很低(比如拿不到诺贝尔奖、缺乏创造发明等)，怎么会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动力？一个比较靠谱的结论是，从宋以来高度市场化、需要严格纪律和勤奋的“稻米经济”，创造了具有良好的工作伦理和市场应变能力的国民。中国的最大财富，就是勤劳精明的老百姓。历史证明，把钱和经济资源给他们看管，中国的经济就会腾飞。请精英们不要再冒傻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