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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年砍柴
云南青年李荞明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却妇孺皆知。他的出名和孙志刚一样,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他只为了偷伐几棵树,孙志刚只因忘了随身携带暂住证。
这类悲剧,如果没有媒体的介入,或许就会无声无息被街市的繁华淹没。除了他们的父母在余生中忍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外,又有谁会知道他们曾来到这个世上短暂
地旅行过,然后又离去?李荞明的死,带来了一个民间词汇“躲猫猫”的流行,被公众广泛引用不断诠释。
我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云南省晋宁警方在最初宣布李荞明因“躲猫猫”而死,过于戏剧化,其匪夷所思超出一般人的想象,而是宣布他死于“青壮年猝死综合征”之类的急病,然后弄出一张像模像样的医学鉴定表——— 这样的事,在此之前也不是没人做过。那么还会这样引起公众关注么?公众对这样的解释已经见怪不怪了,不会像关注“躲猫猫”那样起劲。当地有关部门再拿出一点钱,给家属施加些压力,这事多半摆平了。据媒体报道,同样是这个看守所,两年前一位青年也在里面猝死。
由于舆论的持续关注,“躲猫猫”这出大戏情节起伏跌宕,而事先的剧本和排练过于草率和匆促,破绽百出,在各方压力之下,包括高层领导的批示,当地有关部门终于宣布经过调查,结论是李荞明死于牢头狱霸的殴打。
公众之所以对“躲猫猫”之说有种本能的质疑,这种结论之所以被视为离奇到荒诞不经的程度,是因为人们对看守所这类公众视线之外的特殊场所,有一种几乎趋同的经验认识。我们读历史典籍,看古代小说,监狱之黑暗是种常态,《水浒传》里林冲到牢里,马上用银子打点差人,才免掉杀威棒;宋江入江州监狱后,在没有亮出黑道大佬身份之前,由于没有奉送银子给管事的戴宗,引起戴宗咆哮,扬言给他颜色看看,事实上戴宗的跟随李逵早就做好了拳头伺候的准备。如果说《水浒传》只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小说,那么清代方苞的《狱中杂记》就是实录了。
社会在进步,我们今天所处的时代不是大宋,也不是大清,各种关于尊重在押人员和犯人人权的法律和法规出台不少,再简单地古今类比,似乎不太合适。但“躲猫猫”事件发生后,网上有人详细地列举了新进看守所的人如何被同监者虐待的花样。这些“虐待游戏”都被大墙之外的人所知,难道我们的看守民警却不明白?而花纳税人钱购置的监控设备总是在关键时刻出故障或停开。这样的“巧合”,在我看来,也就比“躲猫猫”撞墙而死的概率稍微高一些而已。
狱霸打死李荞明的结论,是公众齐心合力,不断挤牙膏才挤出来的结果。如果没人挤,或者挤压的力道太小,“躲猫猫”很有可能成为定论了。那么,李荞明被狱霸殴打致死是否就是真相呢?由于这种挤牙膏式的信息披露,参与调查的公权力部门信用已然大打折扣,人们不知道还有多少牙膏没有被挤出来,怎敢断然相信呢?只是狱霸殴打致死,比“躲猫猫”更合乎情理而已,这样的结论并不能完全消除公众的疑窦。如果这就是真相,我反而更加沉重。一位是离婚后承受巨大生活压力的彝族汉子普华永,一位是马上就要结婚的青年李荞明,两位底层人在看守所里碰面的根本原因是:贫穷。这是一场穷人之间的相互伤害,监舍之外被法律赋予看管责任的警察,却没能制止这场悲剧。(十年砍柴知名网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