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鸣

　　有关官员财产申报的“阳光法案”，近来吵得热热闹闹，就目前我的观察，这个法案能否出台，已经成为一个结，这个结不解开，官民两边都不自在，相互的不信任感会越来越深。

　　但是，在目前的中国，出台阳光法案，还需要相应的制度建设，没有相关的制度配套，阳光法案即使出台了，也可能没有阳光。目前中国官员的收入，其实是一笔糊涂账，之所以糊涂，倒不见得是官员个个都想让它糊涂，很多时候，制度使得它糊涂。即使级别很高的官员，账面上的工资收入，实际上都不高，当然目前也不是没有主要依靠这些工资收入生活的官员，但是，相当多的人，除此之外，可能还有大笔的灰色收入。公然腐败者，我们不用说了，那是任何时代都不能容忍的，但是，在正常收入和黑色收入(腐败)之间，还存在着一个相当宽阔的灰色空间，有时候，甚至灰色和黑色之间，也没有一个泾渭分明的界限。在当下盛行官本位的中国，做公务员，不仅地位高，收入稳定，还有相当的尊荣，相信多数人不见得非要安着心违法乱纪，贪污腐败，这样做，毕竟有很大的风险，一旦败露，全盘皆输，前面的努力都白费了。

　　官员财产申报的障碍，在很大程度上在于这些灰色收入。而这些收入，其实多半发生在官员的公务之中。让人想起清朝雍正年间的养廉银改革，面临的问题，跟今天有几分类似。明清两代，地方官的薪俸不高，仅仅凭俸禄，官员一家大小虽然不至于喝西北风，但肯定过不好，清官海瑞做知县，给老母亲过生日买块肉都得掂量掂量。但如海瑞者，毕竟不多，多数的地方官有灰色收入，活得很滋润。最大一块灰色收入，来自钱粮的征收。那时候征粮，原则上说是有损耗的，所谓鼠耗和雀耗，因此需要在限额之上，多征一点，多征部分，被称为羡余。征税的时候，需要把散碎银两集中熔化，铸成标准的大元宝，因此，也有损耗，因此也要多征一点，被称为火耗。两项加起来，并称为耗羡。

　　在实际的征收过程中，没有哪个损耗多少，加征多少的，肯定有富裕，富裕的部分，就成了官员和胥吏的灰色收入。灰色其实也是分深灰、中灰和浅灰的，因为所谓耗羡到底多征多少，其实没有个准数，可以加1%，也可以加8%，说起来都有道理，较真起来，都算贪污，不较真，谁都没事。那个时候，官员的职位，也有肥瘠之分，既有地域差距，也有职位分别，因此，灰色收入，在官员本身，差距也很大。雍正养廉银的改革，就是耗羡归公，但是在耗羡之中统一提取一大笔钱，叫做养廉银，发给官员，这笔银子，大大地超过原来的工资，即使清官，靠这笔合法收入，也能过得不错。

　　因此，阳光法案的前提，是要在制度上把跟官员职务有关的灰色收入厘清，放在阳光下，根本性杜绝任何职务馈赠，在法律上划出一条清晰的线来，只有白和黑，不再有暧昧的灰色。当年雍正无法对官员的收入实行监控，但现在的金融手段则可以做到。我相信，只要保障官员的合法收入能在社会中等以上，住房、医疗和退休有保障，阳光法案就会顺利出台，而且能起到防止腐败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