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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禹
《我的团长我的团》高开低走,其口碑,状如金融危机,何日见底尚未可知。踉跄的“团长”一路炫耀着他们的才华,电视台则来炫耀他们的机谋,添油加醋,弄巧成拙。其实清者自清。喜欢“团长”的人仍不在少数,读懂“团长”的人还在增加,腻烦“团长”的人也举目皆是。
争议与踉跄,本身就是“团长”的荣耀。它的敌人,只有它自己。
在观看“团长”的很多瞬间,我仿佛嗅到了创作者之间一种无声的默契———他们不想结束。编剧不断加戏,导演不想停机,演员不惜重复。水满则溢。他们想在这43个40分钟里盛下太多。观众则首先看到了溢出来的部分。
《士兵突击》已经展现了这个团队的才华。他们决定在“团长”里炫耀一下。盛的太多了,结果反而是装下的太少了。因为炫技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它把优点和缺点同时放大,最终,他们失去了对这件作品的基本控制。
在观看“团长”的更多时候,我仿佛是坐在人艺小剧场或者东方先锋剧场里。实验戏剧的几个基本要素———夸张的语言与形体,符号式动作的反复,以刻薄地讽刺国民弱点作为“深刻”的代名词,给宏大主题插入小品式的桥段,以及后现代的黑色幽默。小沈阳随便从东北二人转的兜囊里拎出两个包袱,就把全国人民笑翻了。“团长”随便把实验戏剧的家什儿搬两样到电视剧里,就把电视剧界的演出秩序与观赏习惯给搞乱了。
可惜了。不可惜这支队伍。只可惜这个题材。
“团长”不过是假借了远征军的这个题材。说他们因为想彻底还原那段尘封的历史而啸聚,那是放屁。他们同样借用了《士兵突击》里的军营与老A基地。这个创作队伍,从写到导到演,他们只想思考与表现所谓人性、国民性,以及梦想之类———这些当代艺术新锐们最热衷的话题。在平静刻板的当代军营里表现这些,曾经体现了他们的勇气。借一段隐秘历史的土壤来再次表现这些,体现了他们的执拗,亦如小马拉大车———马有点吃力,车难免跑偏。
今日的艺术打工者或艺术家们,无不生活在充满竞争度与透明度的氛围里。“士兵”的意外成功,几乎无法复制。但那个奇迹已经制造了一批人物,无法退回原点。他们不仅身价看涨,身边也粉丝盘绕。“团长”里的炫技,一半出于艺术创作的本能,一半出于艺术生涯上升期里那种“太把自己当回事”的潜意识。这种心态,很多艺术门类的大师们都曾体验过、战胜过。更多则是过不了这个坎的人,最终沦为匠才。
还好,“团长”题材所需要的大历史观,冲淡了对这个创作团队的审视。他们无意间暴露出来的心之不静,还有余地,做一点自我荡涤。而“团长”所开启的那段历史,则有待更多的视角去解析。那段历史本身就不是在炫耀政治或军事技巧,也不太可能盛下太多的、后现代的人性黑白或人生迷思。那段历史的本质是以命相搏,以原始对抗野蛮,以简单的家国观对抗直白的占领观。解读它,最需要的不是才华,而是诚意。
从这个意义上说,致力于映射人生思辨的创作者,或许选错了题材。他们的认真值得肯定,心血值得尊重。他们的炫技,则是画蛇添足。
“团长”首轮映毕,坊间浮躁之喧哗也该转场了。这个时候静下心来再细看“团长”,或许才是观赏它的最佳时段。
□杨禹(北京 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