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青

　　周俊生先生3月24日在本报发表了《出版＜小团圆＞是对张爱玲的不尊重》，矛头直指宋淇的后人宋以朗。周先生断定《小团圆》的出版是遗嘱执行人见利忘义、见利忘法，是对作家极不尊重。

　　类似的情节让我想起了王小波的身后事。王小波并不像张爱玲托付好友一样，他的遗作由妻子李银河一手打点，但同样不妥帖。王小波文集出版引起了不少“王小波门下走狗”的愤怒，王小波和李银河的情书集《爱你就像爱生命》出版后，声讨李银河的声音一下子爆发了：她有什么权利公布二人隐私？这口气与周俊生先生讨伐宋以朗简直如出一辙。

　　如果把眼界放宽一些，就会发现在世界文学史上类似的背叛不胜枚举。马克斯·布洛德作为卡夫卡的挚友，也是卡夫卡作品的版权所有者。他不仅背叛了卡夫卡要求将绝大多数作品付之一炬的遗嘱，陆续出版了卡夫卡的小说随笔，后来还推动出版了卡夫卡的所有日记。事实证明，卡夫卡的日记除了文献价值，还被证明是有极高文学价值的。如果没有马克斯的背叛，世界文学史上将短缺一个巨人的身影。

　　在针对李银河的一片骂声中，也有力挺李银河的声音。他们认为王小波情书的出版，让大家走近了王小波的隐秘内心。李银河貌似背叛了爱情的隐私，却为真实的王小波填上了最柔情的一笔。

　　近年来，“张学”门人的扩张速度随着影视剧的助力涨势迅疾，“张学”几乎成了一门显学。张爱玲作为一个“传奇”，她在散文中的“张扬之切”和在小说中的“隐藏之深”，一直吸引着索隐和考据派的读者孜孜以求，上穷碧落下黄泉。

　　我们在张爱玲的散文中可以知道她的身世，所有的苦难她不藏不遮，以过来人的口吻如实道出。但是在小说里她就深深地藏起来，几乎所有的人都想在小说里寻找她的影子，却总是谬之千里。《色·戒》里的王佳芝被认为是最接近的一部，生前被她澄清又澄清，最后都懒得再去应对。后来发掘出来的《同学少年都不贱》，被索隐派考据出女主人公书中的脂粉用品与现实中张爱玲逝后的用品如出一辙，但这部小说的着力点在“同学少年”，对张爱玲的人生情节并没有太大的发掘和推动。

　　都知道张爱玲的笔墨功夫，屡拍张爱玲作品屡不成功的香港导演许鞍华曾抱怨：张爱玲小说里写野火花红得不可收拾，你怎么拍？最厉害的是张爱玲写性却是“洁本派”，笔下干净异常。最露骨的文字也不过就是《色·戒》里那句著名的台词：“到女人心里的路通过阴道。” 可是《小团圆》来了，就像一个揭秘派，以前隐藏在张爱玲小说里的身影在这里一一显现。而张爱玲本人这次也赤膊上阵，对一向惜墨如金的“性事”大写特写，这一点毫无疑问成了《小团圆》畅销的助力。

　　从八卦的角度讲，《小团圆》大大满足了索隐派的欲望，据说不少人对照《今生今世》一一对号入座。从研究的角度上看，《小团圆》的独特写法给文学研究提供了足够多的素材。对一直走俏又一直难获好评的张爱玲作品影视改编潮来看，这本自传性质的东西也许能解开很多导演心中的“张爱玲谜团”。

　　对早已成为传奇的张爱玲来讲，《小团圆》本来是她的一颗痣，只不过昔隐今扬。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和背叛无关，就算是背叛也是一种成全。窃以为，它的面世除了为“张学”新添一把干柴外，跟尊重张爱玲本身与否丝毫扯不上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