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凯旋

　　今年2月13日晚，云南蒙自县公安局民警吉忠春开车与公民潘俊的轿车差点相撞，双方遂起冲突，吉当即向潘连开三枪。在案件审理过程中，针对受害人家属所提附带民事诉讼，吉忠春的辩护律师曝出：“案发后，蒙自县公安局已向受害人家庭支付了55万元的巨额赔偿”，该律师据此认为，这笔款项是蒙自县公安局代吉忠春进行的赔偿，所以吉忠春个人不应当再承担民事赔偿责任。(3月28日《海峡都市报》)

　　此事引起一片争议，《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规定：警察违法使用警械、武器，造成不应有的人员伤亡、财产损失，对受到伤亡或财产损失的人员，由该警察所属机关依照《国家赔偿法》的有关规定给予赔偿。有法律学者据此认为：蒙自县公安局此举合法。但据《国家赔偿法》规定：“国家机关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违法行使职权侵犯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的合法权益造成损害的，受害人有依照本法取得国家赔偿的权利。”由此可知，国家赔偿的前提是公务员“行使职权”，同时赔偿法第二章第五条还规定，如属于“行政机关工作人员与行使职权无关的个人行为”，国家不承担赔偿责任。执照下位法必须服从上位法的原则，《国家赔偿法》的效力显然高过《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此案受害人显然不应由国家作出赔偿，而应该由吉忠春个人作出赔偿。

　　国家赔偿的意思是，国家为维护一部分公民的合法权益而造成失误，损害了另一部分公民的合法权益。这种情况下，国家赔偿就是全民赔偿。每一个公民，在接受国家保护时，都必然要接受这种不可避免的代价。但吉忠春的情况却截然不同，他是在非公务时间参加聚会，因此他的犯法行为就纯属个人行为，与其所属工作单位无关，更不能用全体公民的钱来赔偿受害人。蒙自县公安局当然清楚这一点，对于外界的质疑，县公安局副局长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们之所以支付这笔款项，是考虑到吉忠春家里条件不好，县公安局出于人道主义，先行给死者家属的人道补偿。至于这55万元的来源，这位副局长表示：“这是县公安局省下来的办公经费。”

　　但问题是，第一，和解协议已注明，这笔款项包括死亡赔偿金及精神抚慰金等，这不是赔偿是什么？第二，即使是“省下来”的，仍然是“办公”经费。不可想象，一个国家机关人员犯罪后，其单位可以用办公经费替他买单。

　　经常听说，基层单位资金困难，基层民警生活艰辛。也许这些都是事实，但一个基层公安局肯如此帮衬一个下属，慷慨地拿出单位“省下来”的巨额款项，只为“先行给死者家属的人道补偿”，实则为犯罪嫌疑人买单。说轻一点，这对其他恪尽职守的警察不公正。说重一点，它让社会正义无地自容。

　　这笔蹊跷的赔偿说明：虽然法治在发展，但法治之外的其他因素也在发展。前者的目的是要建立公民社会，后者则是以阶层、行业和职务为线，划出利益攸关者，主管官员主动出面维护小团体人员的利益。此类“人性化”管理如今比比皆是，其结果显然也只有一个：小团体和谐了，社会却撕裂了。

　　(作者系南京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