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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原:超越五四谈何容易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5月04日14:42  新京报

  作者:陈平原

  不谈远的,就说二十世纪中国吧,壮怀激烈且值得永远铭记的历史时刻很多,而让你我最为怦然心动的,为何偏偏是“五四”?就因为你是青年、是大学生、是读书人、是希望走向世界、是主张民主科学?不,不完全是这样。在《走不出的“五四”?》(《中华读书报》2009年4月15日)中,我曾用三个词来描述“五四”的风采:第一是“泥沙俱下”,第二是“众声喧哗”,第三是“生气淋漓”。关键是,每一种力量都很活跃,都有生存空间,都得到了很好的展现,这样的机遇,其实是千载难逢的。

  纪念“五四”三十周年时,解放大军正奔腾南下,新中国即将成立,1949年5月4日《人民日报》第六版上,发表了诸多名人谈论“五四”的文章,打头的是1916级北大国文门学生俞平伯的《回顾与前瞻》。俞文称:“‘五四’当时气势虽然蓬勃,但不久内部在思想上起了分化作用,外面又遭逢反动残余势力的压迫,这些人们虽然想做,要做,预备做,却一直没有认真干(当然在某一意义上亦已做了一部分),现在被中共同志们艰苦卓绝地给做成了。”照俞平伯的理解,这好比是三十年前的支票,如今总算兑现了。

  又过了三十年,已成为著名学者的俞平伯,在1979年5月4日《文汇报》及1979年5月《战地》增刊第3期上,发表了《忆往事十章》,怀念“风雨操场昔会逢”以及“赵家楼焰已腾空”;接下来是将“四五”比拟“五四’,称“波澜壮阔后居先”。最有意思的是第十章:“吾年二十态犹孩,得遇千秋创局开。耄及更教谈往事,竹枝渔鼓尽堪咍。”后有自注:“当时余浮慕新学,向往民主而知解良浅。”除了将宏大叙事转化为私人追怀,更将“五四”理解为代有传人的“千秋创局”。

  比起许多政治人物的宏论,我更认同诗人俞平伯的立场:曾经,我们以为五四的支票已经兑现了;后来终于意识到,当初之“浮慕新学”,有很大的局限性。但这一点也不妨碍我们对这段“青春岁月”永远的怀想。某种意义上,不仅当年的大学生俞平伯“向往民主而知解良浅”,连大名鼎鼎的教授也好不到哪里去。用今天的眼光来挑剔五四新文化人的诸多毛病,其实并不困难;难的是“同情之了解”,以及批判中的接受与创生。

  前两天,北京大学中文系主办“‘五四’与中国现当代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代表们用早餐时,一位参加光大银行会议的银监会官员,自称在国外读书,自我感觉甚好,居然一再追问我:“五四”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放着这么多急迫的现实问题不关心,讨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你们北大人也太自恋了!面对如此“讲究效率”的经济学家,我真的无言以对。不是说不能诘难,也不是不需要反省,而是这种提问的方式让你啼笑皆非。在《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一书中,我说过:“与‘五四’对话,可以是追怀与摹写,也可以是反省与批判;惟一不能允许的是漠视或刻意回避。在这个意义上,‘五四’之于我辈,既是历史,也是现实;既是学术,更是精神。”

  为什么九十年间,不断有人热衷于追怀、纪念、阐释“五四”,不仅仅是政党利益或国家意志,也蕴含着许多读书人的梦想与期待。起码在思想文化界,至今仍没有比“五四”更值得我们再三思考、推敲、辩难的“历史时刻”。这么说,不等于神化“五四”,傅斯年、罗家伦等当事人,很快就开始反省当初之热情但浅薄、真诚而偏激。但有一点,阅读校史资料时,我感触很深:同一个北大中国文学门(系),直接参与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大学生(1916、1917、1918级),明显比此前此后的同学有出息,成才率极高。为什么?因为有激情,有机遇,有舞台。依我的观察,各大学各院系大都如此。当初的“同学少年多好事”,以及日后的追怀与阐释,成为其不断前进的精神动力。昔日的口号或学说,早就被后人超越了,但那种追求真理的气势,以及青春激情与理想主义,永远值得你我追慕。

  政治立场不同,学问趣味不同,生存处境不同,但面对如此错综复杂、五彩斑斓的“五四”时,你我都觉得“有话可说”。这就行了。因为,对于一代代中国人来说,我们需要挑战,需要对话,需要坚持不懈的“思想操练”。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五四”是罗盘,是磨刀石,是精神标杆,而不是具体的“学识”与“功业”。

  在这个意义上,“超越五四”,谈何容易。

  陈平原(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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