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家琪

　　这几天，发生在赤峰的两件事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一件事是据新华社报道，原市长徐国元“贪胆”奇大，受审查期间还在贪，6年敛财3200万元，日均受贿1.5万元；二是赤峰水污染，以致2622人就医，据说绝大多数人病情有明显好转；然后就是赤峰市委、市政府多么有力地在解决问题，“目前，新城区水源井污染处理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徐国元吸引人的地方不在其“贪胆”之大或敛财之多，而在其每收一笔钱必先要放在“佛龛”下面，并在家中设立佛堂供奉佛像，每日烧香拜佛，就是入狱后也日日手捧佛经念诵不已；更富有戏剧性或表演性的就是他把自己的一大笔金银财宝悄悄转移至云南省一座寺院的住持处，然后再把密码箱的钥匙“轻薄地藏匿在了佛像的耳朵里”。(见7月28日《新华每日电讯》)

　　这两件事几乎是同时报道的，尽管事情的发生也许并不重合。

　　但，还是让我们闭住眼睛想象这两组画面的重合：一组是某栋豪宅中有一佛堂，佛堂中的菩萨慈眉善目，前面香烟缭绕，市长夫妇正虔诚地跪拜上香；另一组是赤峰市下辖的12个旗县中有9个属国家级和自治区级贫困县，而赤峰市饮用水中的大肠杆菌、沙门氏菌已严重超标，18个小区的数千人不得不前往就医。

　　于是，信仰、拜佛、保佑之类的言行就使得徐国元案有了他的新颖之处。

　　在无数的古典小说和戏剧作品中，我们都看到过父母官祈祷上天或佛祖保佑子民渡过难关的描述；今天，这位父母官保佑的是自己的赃物不被发现。

　　徐国元说自己不是一个庸官，说明他不相信靠菩萨保佑就能消灭大肠杆菌；徐国元承认自己是个贪官，又说明他相信菩萨可以帮自己非法敛财并渡过难关。

　　为什么不相信菩萨能灭掉大肠杆菌？因为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为什么又相信菩萨能帮他藏匿赃物赃款？因为至少在他看来，全社会已经接受了一条“潜规则”，这就是“办事送钱，送钱办事”。

　　菩萨所能保佑的，从来都是已被人们信从了的事；他能从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人一步步爬上来，48岁就成为一个地级市的市长，凭什么？就凭这两条，一是作为一个唯物论者，他一点也不昏庸；二是作为一个自认把准了社会脉搏的人，他又不得不相信诸如此类的好事能落在他头上，一定有某种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在起作用。

　　我们权且如新华社这篇文章所说的那样，把这种神奇力量称之为“潜规则”。

　　“潜”者，“隐”也，水字旁，可见与水有关，而水，如老子所说，“利万物而不争”。

　　“潜规则”，就是在“利万物而不争”下面的你争我夺，贪得无厌；所谓规则，就是不能浮出水面，不能明着来，不能说白了。你看，徐国元一旦说出了“办事送钱，送钱办事”是“潜规则”，这便违反了“潜规则”，于是也就给我等找到了这么多的话可说。

　　《新华每日电讯》的报道说，徐国元能走到这一步，是因为他“精神空虚，共产主义理想信念垮塌，政治颓废”，因为他“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和改造，放纵自己对权力和金钱的欲望，导致思想蜕变，人生观与价值观严重扭曲，私欲恶性膨胀”，等等。

　　这都是些“能说”、“可说”的话，是“水”；至于“水下”的“潜规则”，那是不能说的，一说，就不再是“潜规则”了。

　　佛祖讲公案、机锋、棒喝，徐国元信佛而不灵，就在于他还没有悟到这一点。

　　当然，我指出了这一点，说明我也不行。(作者系同济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