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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泽雄:舒芜 最后的告密者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8月24日08:46  东方早报

  作者:周泽雄

  舒芜先生去世了。这位弱冠时即以哲学天分为人瞩目的才俊,临了却以20世纪中国最大的告密者形象永驻世间,足见命运无常,造化弄人。

  也是巧合,晚生如我,三年前有幸在BBS上与舒芜先生有过几次文字往还。舒芜当时意气健旺,下面这段话出自他的《现代朱批》,是他亲自贴到论坛上的:

  我们现在没有了皇帝,听说是群众至高无上,那么历次政治运动中革命群众审查牛鬼蛇神的材料所写的批语,也就相当于现代的朱批,无论是不是用红笔写的,同样应该重视。此类文件档案,有些已经发还被审查过的本人,有些没有归还,流落到旧书文物市场,如果有心人着意搜集,排比归纳,加以研究,实在是功在苍生的盛业。谨在此呼吁,年富力强的有志者曷兴乎来!

  我无意为舒芜在胡风案中扮演的角色辩护,包括胡风在内共计两千余名牵连者身受的惨痛种种,容不得后人轻言宽容。任何可能遮蔽历史的“向前看”之举,都应接受质疑。

  读者想必注意到,上面摘出的这段话,与舒芜留给世人的告密者印象格格不入。当然,这是个错觉,人的复杂性及既往时代的严酷性,足以让历史上的告密者幻化出十八般形象来。

  告密古已有之,古希腊喜剧家阿里斯托芬的《阿卡奈人》,甚至出现了“把告密人当作陶器运走”的荒诞情节。不过,今日之告密者,非得结合一种现代极权体制,方能得到有效观察。当一种政体闪耀出不容置疑且至高无上的道德-权力辉光,它就倾向于将异议者宣布成敌人,故无论逻辑上还是现实上,它都会鼓励出卖。茨威格在《异端的权利》里说:“一旦一个国家……原则上允许甚至希望告密时,其他正派人就会被恐惧所驱使,而扮演告密者的角色。”尤其,当人们“不被怀疑是‘站在魔鬼一边而是站在上帝一边’”时,好像告密不是出卖,而是在向上帝献祭。

  在与我们的体验更为切近的《古拉格群岛》里,索尔仁尼琴探讨了大量告密现象。他分析道:“告密制度……收买面撒得这样宽的目的之一很明显的是:要使每一个黎民百姓都能闻到告密渠道的气息。”一旦做到了这点,那么,他们“除了削弱人们之间的联系之外”,还能达到另一个目的,“凡是被收买过的人由于害怕被社会揭露,必定非常关心现政权的持续稳定”。所以,当“背叛成为生存方式”之后,“人们发现风险最小的生存方式就是经常地背叛”。

  谴责舒芜吗?可以,而且应该,但之前我们最好扪心自问:自己若生于彼,是否会出淤泥而不染?一周前看到一个帖子:“一份围攻胡风的名单”。作者刘火“在旧书店里觅得三册由作家出版社1955年出版的《胡风文艺思想批判论文汇集》”,撞见一份壮观的名单,其中既有我们不以为怪的人,如姚文元、舒芜、周扬;也有令人默然心伤的名字,如茅盾、曹禺;更有我们原以为不会遇到的人物,如王元化。

  我得说,此事并没有改变我对王元化先生的敬意。这份名单的价值在于让我明白:尽管王元化相当优秀,但就坚守真正的知识分子立场而言,优秀到当年王元化那种程度,还不够。一个人在履践“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意志上有所亏欠,那么,无论他拥有多少令人称道的品质,都不足以逃离这份名单。

  我曾自问:如把我代入,我会进入类似名单吗?我确信不会。但我也知道,我如此确信,是因为先行替换了一个条件:今日之我所具备的独立意志,是拟想中的当年之我不可能具备的,在一个大棚养鸡场的环境里,想像自己与众不同地长出一根鹤的脖子,委实过于臭美。我想起索尔仁尼琴的深重喟叹:“要成为一个独立的人必须具备的条件太多了。”

  只要舒芜的告密与胡风的悲剧不存在关联,我们大可仿效古希腊人的做法,“把告密人当作陶器运走”。到了那时,“最后的告密者”才会不再成为一种企盼吧?

  “谨在此呼吁,年富力强的有志者曷兴乎来!”并遥祝舒芜先生灵魂安息。(作者系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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