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耕身

　　我们真的太需要一次成功的矿难救援，来表明我们并不总是被动地承担苦难，来表明一种虽身处绝境但并不绝望的乐观主义。除此之外，当更多的矿难，像是一种毒素，日益浸润开来，麻木着国人也许坚强也许脆弱的神经之时，除了一次奇迹般的绝地生还，一次意料之外的喜极而泣，还有什么可以唤醒我们对于生命的真切感知，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现实痛感？

　　在经过八天八夜、190多个小时漫长的等待之后，至4月5日，山西王家岭矿透水事故被困的153人当中，有115人获救。紧接着4月6日传出消息称，在井下发现了6具遇难者的遗体，另外依旧被困的32人的位置也已基本确定。与此同时，随着事故救援进入最后关头，事故调查工作也即将展开。

　　仍然受困井下的工人兄弟，是否能够延续生还者的奇迹？而那些被困者的成功获救，又会成为一道怎样的颜色，涂抹在这样一场矿难的悲剧之上？固然像抢险救援指挥部新闻发言人刘德政所认为的，115人的获救，使善后处理的工作量将少于预期，压力有所缓解。但我们希望对于事故的问责与反思，不因有人获救而有所轻缓。因为相对于生还，矿难制造者的一切作为，只是成心要置工人于死地。

　　绝地生还固然是不幸中之大幸，但是对于那些工人的生命来说，“死过一次”从来不是可以感谢的荣耀，而只能是对苦难的见证与控诉。这是我们依然所要保持的对这个世界的痛感所在。因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矿难不止王家岭，也并不是所有的被困人员都能够获救生还。王家岭事故依然有那么多受困者生死未明，而就在王家岭透水事故发生之后，全国又发生了三起矿难：“3·30”新疆沙吉海煤矿事故，10名工人被埋井下；“3·31”河南国民煤业事故90人被困仅51人获救；“4·1”黑龙江隆鹏煤矿事故，5名工人被困获救。

　　生还之所以成为奇迹，因为它并不总是能够如愿降临。在一些大地陷落之处，总有一些生命的迹象在无望中慢慢终止。而事实显然是，我们仍没有更好的办法，去阻止每一次矿难的发生。甚至没有办法真正去防范一些人为的因素。对于王家岭矿难的原因，国家安监总局发出的事故通报称，王家岭煤矿施工过程中存在违规违章行为，工作面出现透水征兆后，没有按照规定及时撤人和采取有效应对措施。对于河南国民煤业事故，当地安监部门表示，该矿属于严重的违法违规生产。屡屡矿难，悉为人祸！

　　当矿难成为常态，人祸成为罪魁，只能说，矿工的每一次升井都是一次生还，也都是一种奇迹。我们需要保持的对于这个社会或者对于矿难本身的痛感，亦在于此。在王家岭事故发生后，一位乡宁居民说，当初他22岁的弟弟和一位姐夫下煤矿，就知道这工作有危险，心里想的是“危险就危险”。而另一方面，同样在此次事故中被困的来自湖南衡东县的村民，他们则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冒险外出做矿工。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正是“矿主赌钱，矿工赌命”说法的由来了。但这是一次哪怕多次生还的奇迹就能改善的吗？

　　奇迹会成为我们致敬生命的理由，但不是可以作为我们安心理得的方式。想象一下吧，对于王家岭煤矿事故中那115名工人而言，他们中会有多少人在康复之后将依然选择做一名矿工？那么总会有奇迹等着他们吗？或许仅仅一个想象，就情何以堪了。因此，我们要做的是真正降低人祸的风险，尽一切努力改变“矿工赌命”的现实。如果这点不可能，那么我们要做的是尽可能使他们不必做矿工而能获得有保障的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