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评]

　　本报评论员 晓宇

　　生活真是一起笑剧，在无数的悲剧之后，人生最大的幸运，是牢快坐完了，被害人活着回来了，而人生最大的不幸，却也是牢快坐完了，人还活着被放了出来。

　　冤狱归来的赵作海，正在经历这样的人生悲喜。蒙冤11年的赵作海，本未期望能够提前出狱，他已经接受一种不公正却又无力改变的现实，用他自己的话说：“这次如果我不回来，我又该减刑了。”他估摸着“70岁，70岁我就能出来了”，赵作海现年58岁，离70岁还有12年。

　　已经放弃申诉的他，愿意用12年来换取余生的平静，对于冤狱，他把悲喜说得很矛盾也很实在：“这个事情是悲惨的。但是现在人回来了，知道我是被冤枉了，这也是最高兴的时候。所以说，最悲惨，最高兴。”喜剧总是最深刻地附着在悲剧之上，这是中国老百姓苦难经验开出来的花朵，失而复得，就当是未失而得吧，因此，在经历人生的至悲至喜之后，赵作海又在验证着更深刻的人生悲喜——冤狱未必是不幸，而出来又未必是幸事。

　　赵作海的冤狱归来，像是王者归来。在被害人“复活”将颠倒的历史重新颠倒过来的强烈反差下，在媒体戏剧性大面积的关注下，赵作海案件的颠覆得以超常规的速度进展：无罪释放，道歉慰问，老房子在柘城县政府工作人员的督促下进行重建，连国家赔偿都以协议的方式快速到位，5月13日，商丘市中院一次性支付赵作海国家赔偿金50万元，生活困难补助费15万元，赵作海则自愿放弃其他赔偿请求，撤回赔偿申请。

　　披上受害者重获正义的光环之后，赵作海成为弱者的英雄，在英雄般获得赔偿后，他身上的光环也正在消退。他的叔叔赵振举认为赔偿太少，要请律师打官司，他说，不光应该给赔偿金，还应该给精神损失费，房屋损坏费，子女上学费用等等，“起码要100万，65万能干什么？”他的姐姐赵作兰认为赵作海在协议书上签字“是脑子迷糊了”。他的妹夫余方新对于赔偿款的态度是：“我们不要，他也不会给”。赵作海前妻的老公刘本云则给记者打电话，说他们抚养了赵作海的两个孩子，“应该给我们一点抚养费”。至于他最大的冤家、最大的恩主赵振晌则说得憾恨深重：“有啥想法，钱也不是给我的！”直有被冤狱为何不是我之叹！

　　在赵作海迅速获得65万补偿之后，曾有好事者认为赵作海即使不被冤狱，恐怕在外面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因此成为英雄，除了等来正义之外，还有被冤狱几乎等同于中彩票的幸运光环。冤狱归来等同于王者归来，实质是付出的代价被庸俗地比较，并等同于超乎寻常地获得利益，人们认为这种性价比是值得的。

　　但赵作海真的是王者吗？他的忍耐与逆来顺受并不是成为王者的武器，只是在一个呼唤法治的时代，他曾经弱势的无助获得了广泛而深刻的同情，人们若觉得冤狱的代价是可以付出的，试问已被处以极刑的聂树斌今日安在哉？试问佘祥林是否还愿意用生死不卜的冤狱换取几十万的补偿？

　　在案件的当初，其实法律并不确认就是赵作海，“留有余地的判决，就是怕将来有一天万一不是他”，赵作海案的公诉人郑磊说，“当时证据比较弱，没想到法院会直接判，更没想到高院会维持（判决），（总想着）有一关（法院）挡着”，法律若可以在我们自己手中失守，就没有任何程序是可以依靠的。冤狱对于一个法治社会来说，是无法弥补的伤痕；生命与自由的代价，也永远不是用金钱可以衡量的，正义尤其不是金钱可以补偿的。

　　赵作海曾经只是制度缺陷下的一只待罪的羔羊，冤狱归来永远不会是王者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