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个儿缝制的“绿帽子”

　　鲍鹏山(学者)

　　作家刘震云在博客上有一篇文章，《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启示》，这文章的题目就好，这两个早在几百年前就被武松杀了的奸夫淫妇，到现在还能对我们有启示，也算是死得其所，而且永垂不朽。

　　为什么不朽？因为他们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其实，永垂不朽活在我们心中的还有武大郎。潘金莲给他灌下砒霜，然后骑在他的身上把他捂死的一瞬间，他就在历史上永生了。

　　细读刘震云的文章，其实题目应该叫《武大郎和潘金莲的启示》，这样更贴切，他小说《一句顶一万句》中的主人公，也不是西门庆式的人物，搞了别人的老婆；而是武大郎式的人物，老婆被别人搞了。不是给别人戴绿帽子，而是让别人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我这样一说，谁谁谁给谁谁谁戴了绿帽子，就显得没文化了——刘震云说：“自己的绿帽子，原来是自个儿缝制的”，这才是有文化的话。什么叫有文化？能反思自我。

　　其实，刘震云说出这样的名言，是得益于武大郎，是武大郎用生命和一顶旷古绝今的绿帽子换来的教训，而不是西门庆的偷情经验。但刘震云的文章题目偏偏叫：《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启示》，而不是《武大郎和潘金莲的启示》，把武大郎的功劳给了西门庆了。好像在潘金莲的枕头边，有意无意地，他放上了西门庆，而合法的丈夫则被推下床去。

　　——刘震云选择题目就像潘金莲选择男人：愿意与西门庆携手并肩，哪怕遗臭万年；不愿意与武大郎委屈相就，不惜谋杀亲夫。

　　看来，古代的淫妇和今天的作家，都更喜欢西门庆。

　　我在央视“百家讲坛”讲《水浒》时，对武大做了比较全面而客观的评价，武大丑陋矮小，委琐，懦弱，但武大善良本分，恪守做人的基本规则，对家人，对邻里，都一片真诚。

　　武松对嫂子说：“我哥哥从来本分，不似武二撒泼。”岂料潘金莲回答说：“怎地这般颠倒说？常言道‘人无刚骨，安身不守’，奴家平生快性，看不得这般三答不回头，四答和身转的人。”

　　到底谁颠倒了说？武二说的是：我哥哥是个好人。潘金莲说的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这话据说已经被科学证实了，据2008年12月4日《中国时报》报道，美国最新研究印证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句名言。由美国新墨西哥州立大学强纳森教授主持的这项研究，针对两百名大学生的三种坏男人特质做了深入人格测验。结果显示，黑暗性格(心理学所谓的“黑暗三性格”(darktriad)是：自我中心(自恋者)、热爱冒险刺激且心狠手辣(心理变态者)、善于撒谎喜将人玩弄于股掌(权谋者))分数越高的男子，女人缘越好，且偏爱短暂的露水关系。

　　伊利诺伊州布拉德雷大学进行的另一个研究，对象扩及57国、35000人，也发现坏男人较能赢得女性青睐。研究主持人史密特教授说：“黑暗性格分数越高的男人，越会逢场作戏、短暂谈爱，放诸四海皆然，不受文化或国家限制。”

　　所以，你要通过证明武大是个好人来说服潘金莲爱他，潘金莲撇嘴不屑。更何况爱与不爱与道理无关，甚至与道德无关呢，弗洛依德说，女人有性爱即有一切，未必全对，但无性爱即一切都不是，却是事实。

　　同样，你要通过道德判断来决定女人爱哪一个，女人们心中也会大不以为然，只不过她们出于对道德的尊重，不会公开反对。这是她们的修养好，给道德留面子，道德可不能给鼻子上脸，以为自己由此就可以主宰女人的感情。如果由此惹来女人的唾弃，那可就不是女人的错了。

　　潘金莲岂不知道西门庆是个坏人，但这个坏人却能给她武大没有的感受——这样说你可能不服，你可能委屈，但武大被淘汰了。

　　我们再随西门庆到《金瓶梅》中看一看，李瓶儿在给花子虚做老婆的时候，是何等不守妇道的泼妇？但她一嫁西门庆，却无比的贤惠起来，堪称德妇。你道个中奥妙何在？——因为西门庆给了她性的满足。

　　可见，不是道德能保护婚姻，而是令人满意的性爱可以保护道德。

　　你可以不服，你可以委屈，但你千万不要被淘汰。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若以为我胡说，甚至跟我较上了劲，我劝你回头看好你的后院，不要让它在你疏于管理的时候，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