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扫黄”路向何方

　　■文/水风 叶茂

　　6月20日傍晚，重庆警方向媒体通报，鉴于重庆希尔顿酒店“股东涉黑，违规经营，藏污纳垢，顶风作案；违反社会管理，并故意制造事端，影响重庆形象”，依法责令其停业整顿。

　　这是记者截稿时，最新的一则全国“打黑扫黄”动态。对于打黑打掉了文强的山城来说，这次行动的强度并不算大；但其独特价值在于，这个行动并非一人一地单枪匹马，而是与全国各地同气连枝，其影响将产生倍加聚合效应。

　　自从5月11日北京“天上人间”夜总会被勒令停业整顿开始，由北至南、从东向西，南京、广州、南宁、重庆……神州各地，“打黑扫黄”狂飙从天而降，声势之大，范围之广，成效之彰，如炎炎夏日里的清凉甘霖，让人大呼痛快。

　　“精确瞄准”高档娱乐场所，这是当前中国打黑扫黄的新动向。这场“力度空前，高调罕见”的暴风骤雨能持续多久，又是否能彻底浇透特权与色情盘根交错的根根底底？人们拭目以待。

　　公安局长为何盯上“天上人间”

　　6月5日深夜，南京警方对宝丽金等3家高档娱乐场进行突击“清场”之后，有人不免将它与北京警方突查“天上人间”联系在一起。不过，南京警方断然否认了这种说法。

　　单纯“跟风”的说法略显幼稚，目前全国打黑扫黄的情势，倒给人一种焕然一新之感。现在大江南北的人们都津津乐道着“天上人间”从“天上”跌到“人间”，但眼睛却盯着本地那些金壁辉煌的高档娱乐场所，私下猜测着也会不会来一回。

　　从首善之都到各大城市，再到沿海重镇，高级娱乐会所的霓虹灯已不是闪了一天两天了，为什么现在才盯着它们不放？

　　谈这个问题自然避不开傅政华，因为他是引领这次扫黄风暴的第一人。但熟识他的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系教授武伯欣认为，扫黄只是其酝酿多年的一个常态行为，他并不认为这个行动有复杂的动机或者政治背景。早年查办案件时，傅政华就已经意识到这些娱乐场所中的违法违规现象。“等到他有机会做，有决策权的时候，就非常果断地做了”。

　　但这也不仅是个人的行事风格的问题。烧向高档娱乐场所的这把火，与时下扫黄打非、平息民怨、构建和谐的大气候密切联系。因为那纸醉金迷之地，正是各类社会矛盾的汇合集点，民怨沸腾的风口浪尖。

　　20多年来的扫黄打非，从未停止，但在过去的印象中，落网的却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虾小蟹，扫荡的是社会下层的污垢。但像“天上人间”那样“进出皆豪贵，来往无白丁”的非凡场所，却我自岿然，毫发无损，这就是一种特权。

　　过去，这些高档娱乐场所曾经被称为“最安全”的地方，这里的老板也很“高调无忌”。比如南京名商酒店门口竖着一个高达3米的广告牌，上面写着常年招聘陪侍小姐，路过的人都知道这里面做什么勾当，但居然可以8年不倒。再比较一下警方查处在家里看黄碟的夫妻、抓捕网上传艳照的网民，这样的“选择性执法”，怎能不让普通民众心绪难平、沸反盈天。白岩松将这次的警方行动解读为向特权进行挑战，笔者赞同这个观点。因为在这种特权保护的重重帷幕之后，是黑势力龙蛇混杂的灰色空间，是黄赌毒的藏污纳垢之地，也是社会治安的危险总源头。黑黄之间，本就有千丝万缕联系，有些高档娱乐场的老板本身就是黑老大；而每逢严打期间，娱乐场所一定会是重点搜查对象。

　　重庆打黑，打向了黑势力背后的保护伞；北京扫黄，扫向了高高在上的特权层。其实，不论是打黑还是扫黄，只要下定决心继续走下去，都必将殊途同归地把矛头指向一点——特权下的高档娱乐场。因此“天上人间”、“希尔顿”们遭遇到的这场“雷霆打击”，可以理解为“打黑扫黄”发展的必然，是向纵深的发力。

　　盘根错节的黑白黄

　　无独有偶，几乎在同时，海峡的另一端，台中市警方也展开了一场声势浩大、水银泻般的打黑扫黄行动，当地的高档娱乐场所也遭到前所未有的突击“临检”。

　　事件缘起5月28日，台中一杀手在光天化日下，闯入黑道头目翁奇楠的公司将其枪杀，事后据录像带记录，当天现场居然有4名现役警官和1名退休警官在场，正和死者叙旧言欢。此事件引发台湾各界对社会治安的强烈不满和“黑白共治”的愤怒声讨，一向名望甚高的台中市长胡志强被该事件扎得“满头包”，誓言要当第一个解决黑白勾结文化的地方首长。台“内政部”随后宣布，进行一连3个月的扫黑“霹雳专案”，彻底扫除黑帮犯罪，给民众一个交代。

　　台湾媒体评论，治安不佳与黑白挂钩已引起民怨，“民众恨之入骨”；媒体还建议台中打黑扫黄要向大陆学习。其实认真想来，海峡两岸的情况又何其相似。几乎所有的高档娱乐场所，都有相关神秘的背景和后台的传闻在坊间流传，恐怕也非纯粹的空穴来风。比如这次重庆就明确提出，少数政法干警成了希尔顿酒店涉黄团伙保护伞。

　　据一些行内人士说，经营高档娱乐场所，恐怕或多或少与某些“不肖”警察脱不了关系。其中有的是以保护伞的形式出现收取贿赂，如重庆被打掉的那些黑警察；有的是赤膊上阵自己当老板，如云南昭通开设凯撒歌城的“警察黑老大”范泽忠；即使没有这种利益共享关系，最不济也可以享受一下特权。前不久河南项城4名警察在夜总会与工作人员发生群殴，起因是按夜总会行规警察可以不收房间费，但这几人连小姐的陪唱费也不愿给，遂引起纠纷。

　　之前北京、南京等几地的扫黄行动，都是高度保密的状态下进行，事前多数干警都不知情，南京警方甚至是异地跨区办案，顾虑的也正是黑白黄之间的这层特殊关系。当然，高档娱乐场所作为彰显身份和财富的T形台，也是政商资源交易的隐秘平台、利益输送的绝佳渠道。通过出入其间的高官贵胄们所营造的雄厚人脉资源，为其提供了一种无形的保护外壳。据说一些后台就连警方也惧怕三分。比如“天上人间”，就有人说“说出后台来把人吓死”！

　　不过即便是已经成为神话的“天上人间”，过去坚硬得仿佛就像黑保镖脸上的寒冰，实际上也不过一击即碎，曾经的辉煌风流烟消云散。世上只怕认真二字，事实证明，我们的政府只要下定决心认真去做，没有什么攻克不了的堡垒。

　　三把火如何燎原

　　从重庆“打黑除恶”以来，网络上就有其他省市的老百姓一直呼唤“薄书记”和王立军；而这次北京“天上人间”被查后，各地百姓又纷纷呼唤傅政华，呼唤新官的“三把火”。然而，中国的薄熙来、王立军、傅政华有多少？全国又哪来这许多新官式的“三把火”？没有王立军、傅政华、没有“三把火”的地方，或者非常时期后的北京、南京、重庆等地，就该依靠什么来除黑务尽、荡涤丑恶。

　　近日，中央政法委又下发《中央政法委员会关于深入推进打黑除恶专项斗争的工作意见》，强调对领导不力或工作不到位致使黑恶势力坐大成势、长期得不到打击处理的地方，坚决实施“一票否决”，并严格追究责任。

　　这便是将“扫黄打黑”战果在长效制度上进行了保证。北京已经决定将“打黑除恶工作”作为综合治理考核、平安建设考核和干部政绩考核的前置等等，保证了这项工作的持续和完整。当前各地对高档娱乐场所的铁腕行动，可以说在某种意义上重塑了警察形象。而6月1日正式实施的《公安机关人民警察纪律条令》，规定警察入股娱乐场所或充当保护伞所可能被开除，其目的就在于彻底斩断黑白之间的利益通道。

　　但与此同时，一些地方的“扫黄打黑”工作，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符，引起人们的关注。最近，东莞那位根据自己多年累计的信息及暗访，手绘了“扫黄地图”的残疾老人，近日声称在恐吓电话的压力下和当地政府的“安排”下，再也不绘制“扫黄地图”了，并称自己“有安全压力”，让人颇费思量。

　　这场全国深入开展的“扫黄打黑”专项斗争，进行在堆积民怨的峰尖，却利剑直指特权阶层，最终究竟能推之多远，确实考量政府的智慧和勇气。鏖战虽艰，但它的开头已迈出了坚实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