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国将进行第六次人口普查。人口普查每十年一次,这次目的是查清2000年以来中国人口数量、结构、分布和居住环境等方面的变化情况。为本次人口普查,全国财政投入将达到80亿元,有600多万名普查指导员和普查员参与。
人口普查是几乎所有现代国家的常规动作。关于人口普查,有两点可能有共识:一是必须要进行人口普查;二是普查要尽可能精确。没有这两点,现代国家将无法展开治理。但古代国家未必如此。
中国古代王朝,人口普查有时做,有时不做,做与不做没有今天这般严格的时间规定。人口数据即便不是一笔糊涂账,至少不够精确,各种说法和数据都有。一方面,这是因为古代不是数目字管理。另一方面,人口数据并不总是那么重要,古代国家治理可以不依赖准确的人口而进行,有时候数土地比数人头更重要。
举个例子,清初承明制,有黄册和鱼鳞册,黄册登记人丁,鱼鳞册登记土地。后来清代实行“摊丁入亩”,国家征收税赋依田亩土地而非靠“人头”,于是黄册的重要性大幅下降,统计编修工作废弛,最后就不再编黄册了。清中期人口出现了不正常的暴增,许多历史学家认为这与上述政策有关,因为民间不再需要刻意隐瞒人丁了。
人类历史上,黄金、实物、土地都成为过国家治理的重点。人口作为一个重大经济和政治问题,始于近现代。近现代国家逐渐意识到,人口是财富,人口是资源,人口增长与其所需资源之间需要一种平衡,一切国家级的社会政策都以人口而展开。国家治理面对的,不再是臣民、国民或者人民,而是人口。
统计人口不仅仅是统计一个国家到底有多少人。我们常说中国有13亿人或者14亿人,事实上国家人口不可能精确到个位数,这通常是四舍五入的结果,比如我们有13亿5千万人,四舍五入便可说成是14亿人。这表明,现代国家治理更关心的,不是单纯的人口数字,而是人口普查揭示出的其他状况,比如出生率和死亡率、平均寿命、生育率、国民健康状况、疾病的分布、饮食与居住等等。
第六次人口普查的登记工作已经在进行,登记内容包括姓名、年龄、受教育程度、职业、迁移流动、婚育、死亡、住房等,这些内容几乎是一个人所有的基本信息。掌握这些信息,国家可以准确地定位一个人。事实上,这些信息有许多属于个人隐私,这些隐私不必向其他人或组织敞开,但必须向国家开放;一个人可以对他人维持一种隐秘状态,但个人对国家没有秘密可言。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现代社会中一种“不自由”。
我不认为人口普查只有一种单向的有用性,即只对国家有用,而个人不得不被动地提供国家需要知道的信息。某种程度上说,现代个人也需要被国家“普查”到。这意味着,个人必须进入到国家的视野,不然对于国家来说,“这个人”是不存在的,不仅生活不能正常开展,会遇到许多障碍,一个人在政治、经济和社会服务方面应享有的权益也得不到正常实现。
对今天大多数人来说,国家治理,或者说政府治理,不是一个陌生的词汇。人们经常谈论它,但很少有直接的感受、具体的形式,倘若有一天普查工作人员找到了你,你被告知要如实提供个人信息,那么就该能明白,你我正被国家治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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