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短房

　　对穆巴拉克的庭审从当地时间8月3日一开始就显得有些异样。

　　法庭内虽然有多达600名以上的旁听者，但不论穆巴拉克的支持者，还是1-2月持续18日镇压的受害者，都没有多少人获准旁听，他们只能挤在法庭外进行针锋相对的示威和反示威；示威者坚信，是自己每个周五在解放广场的不懈努力，才将军方一意回护的穆巴拉克送上审判席，亲眼目睹这“梦寐以求的一刻”，如今他们能够、也必须再接再厉，让穆巴拉克“得到与普通囚犯一样的待遇”，直至被判死刑，以告慰在示威中遇害的800多名死难者；而亲穆巴拉克的人则认定，示威者声称追求民主和自由，但实质是“一群暴徒”，审判穆巴拉克并不能为埃及带来稳定、和解与繁荣。

　　耐人寻味的是，不论持何种立场，在法庭外激烈争执的埃及人原先大多不相信小半年前就已定下日期的庭审能如期举行。有些人坚信穆巴拉克和军方有“攻守同盟”、“君子协定”，至少，穆巴拉克一定得到既往不咎的承诺，才会痛下决心交权走人；有的人则语带嘲讽地表示，穆巴拉克及其律师一定会“泡病号”，而军方也会顺水推舟，让审判不断拖延下去，以免被穆巴拉克绝望中拖下水。

　　然而审判终究按期举行：穆巴拉克回绝了以色列、沙特等国的邀请，坚持留下来面对法庭；军方和他们影响下的过渡政府则迫不及待地否认穆巴拉克“身体状况恶化”，不论主治医师还是卫生部长阿鲁姆都坚持称“穆巴拉克身体完全适宜出庭”；至于“四月六日运动”等反对派组织则更不在话下——只有让穆巴拉克上庭，他们才能理直气壮地声称“我们胜利了”。

　　于是审判就被包括穆巴拉克在内的各方赋予了超越法律层面的政治意义：军方和政府要借如期审判，彰显自己的法理正确，并回击反对派“军政府换汤不换药”的责难，与穆巴拉克时代切割；反对派要借此显示自己的力量和成功，为持续大半年的“广场运动”寻一个理想的“出口”；至于穆巴拉克父子，事已至此，一了百了，也希望借此“出场”机会，竭力演好自己政治生涯的谢幕大戏。

　　在这种复杂、微妙背景下上演的庭审大戏，便自然而然变得不太像庭审：“陪绑”的前内政部长、6名前警方高官竭力声辩，而穆巴拉克的两个儿子贾迈勒和阿莱身穿白衣，神情冷静，除了否认一切指控外，将主要精力用于遮挡面色苍白的父亲；“主角”穆巴拉克戏剧性地被放在病床上推进铁笼受审，他虽然虚弱却思路清晰，自2月11日辞职后第一次公开亮相的他，整个庭审期间只说了一句话“我完全否认所有指控”。

　　针对他的指控包括“谋杀”，即对下令镇压广场示威者、导致数百人死亡负责；腐败；贪污，指控贪污金额从20亿美元至700亿美元不等。腐败和任人唯亲人所共见，辨无可辨；贪污虽被普遍认为是事实，但正如许多国际传媒所言，穆巴拉克家族控股多家跨国集团的指控已被确认不符合事实，他的资产分散且隐蔽，调查人员至今不得要领；量刑的关键在于是否下令开枪镇压，而针对这一点，所需考量的显然远不止法律因素。

　　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庭审如期举行，令各派早先的怀疑不攻自破之后，新的怀疑又应运而生：不论亲或反穆巴拉克派，都不相信会有一个公平的审判，前者认为在示威者的不依不饶和军官团的自保心态下，穆巴拉克会变成牺牲品，而后者则认定军方会包庇穆巴拉克，以搪塞国际压力，并履行“必定存在”的、与穆巴拉克间的君子协定。

　　仅仅开庭半天后，法官就宣布休庭至15日，很显然，这场审判将是持久战，问题是广场的“星期示威者”是否有足够耐心，穆巴拉克的身体，以及埃及的社会和经济危机，是否允许审判长期拖下去。

　　或许人们也只能将这次审判的最大意义，落实在审判本身：一个阿拉伯国家的前领导人被本国法庭审判，这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而审判的场合、800人阶梯教室所在学校——埃及警察学校，直到1月25日还被叫做“穆巴拉克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