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昭根

    自本月18日以来，埃及首都开罗等地爆发大规模示威活动，要求武装部队最高委员会立即交出权力，并尽快举行议会和总统选举。埃及警方与示威民众24日早上达成临时和解协议，目前冲突已经暂停。当天，埃及军方还发表声明，为警民冲突造成大量示威民众丧生道歉，并承诺将把那些需要为开罗解放广场与全国其他地区示威民众的死亡承担负责的人绳之以法。据美联社报道称，持续5天的冲突已造成至少40人死亡，2000多人受伤。

埃及强人穆巴拉克轰然倒台之后并没有出现长时间的权力真空，埃及军方立刻厘清了政治现状，并开始直接出现在前台重整秩序。在此期间，无论是为了努力博得民众的好感或是争取塑造良好的国际形象以示与前政权有所区隔，军方对仍然在广场上聚集不散的示威者保持了相当的耐心，并且希望通过公布选举时间表，以争取自由派的支持，但胃口被急遽而来的“胜利”撑大的激进自由派显然是不买军方“用心良苦”的账，他们依旧号召民众继续占领解放广场，为实现革命的最终目标——建立一个完全民选的民主政府而奋斗。

从埃及局势的发展脉络上来客观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这一看似理所应当的目标有多少理想主义的成分在作祟。首先，埃及军方最初支持示威者的抗议活动，实际上是因为与穆巴拉克政权在利益分配和政治理念上的分歧加剧，而并不是想要对整个国家机器做出全面彻底的变革，完全民选的民主政府虽然是可能的选项之一，但是如果文官政府借着民意的东风扶摇直上，将不可避免地冲击现有的权力架构，影响军方在国家事务中发挥影响力，这显然非其所乐见，最大程度上的拖延交权，则成为其优先目标。

其次，对于动荡局势甫定的埃及社会来说，如何重建社会的政治架构、如何解决迫切的民生问题，显然是执政者和民众共同期待解决的头等大事。而要在这些问题上有所作为，则必须有一个稳定的政治环境作为基础。在经历过30多年的一元化统治之后，激进自由派不仅缺乏能够将其政治诉求具体化的路线图，显然并不具备稳定社会和发展民生所不可或缺的执政资源，画饼终难充饥。保守与激进相互交锋就难以避免。

第三，作为民主运动的主力之一，穆斯林兄弟会已经选择了与现政府合作，调动自身的政治能量筹备即将到来的大选，希望以合法的方式积极参与到新政权的运作中来，这一务实的举动无疑鼓舞了军方推行“按部就班”的渐进改革，但过慢的节奏也不得不让人担心军方继续独裁执政的可能。

第四，牵动甚广的“阿拉伯之春”从开始至今，几乎延烧到了整个阿拉伯世界，中东政治版图发生了剧变，在利比亚战争硝烟未散、叙利亚政局岌岌可危的当下，当政者必然对民众自发的街头政治心存戒备，为了防止局面失控，武力清场也就成了军方的最终选项。但强制清场，亦让埃及革命成果付诸东流，与示威者相互妥协，也就成为必然。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则是若隐若现的美国因素。与针对利比亚的强硬表态不同，美国国务院女发言人纽兰在就埃及局势接受媒体采访时表述非常谨慎，仅仅是敦促埃及政府“采取最大的克制”，以保护所有埃及人的权利。在积极介入利比亚局势之后，美国也认识到“兹事体大”的埃及需要区别对待，毕竟埃及作为阿盟实际意义上的领袖拥有相当的影响力，如果局势转向军政府与激进自由派的无序对抗，必将引发埃及国内激进势力卷土重来，也可能导致周边局势的连锁反应，危及美国在此区域内的既得利益。

总之，对于目前的埃及来说，没有一个不受军方压制的权利与自由，埃及就不能真正进入新时代；而让一个民主的乌托邦落地则需要非常复杂的政治程序，这个“精耕细作”的过程也不能仅仅依靠革命者的激情。目前，对于广场上的年轻人来说，他们需要开始习惯他们美好的政治理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以理性的态度对待自身在国家政治进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也许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政治是一场又一场肮脏的交易，同时也是一门妥协的艺术。因此，对后穆巴拉克时代的埃及，过于激进的民众与过于激进的军方，均不利于埃及的民主与未来。(作者系复旦大学公共政策研究中心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