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林
离清明还有一旬,清明的气氛已能感受。专线公交已经开通,家家开始计划扫墓的日程,更有先行者,早在上周完成了一年一度的仪式。
感谢先人创造了这个节日,传承了这一习俗,让今天的我们,得以在一个相对固定的时段,放慢匆匆的脚步,暂时搁置重要或不重要的事情,放下世俗的烦恼或莫名的焦虑,与逝去的亲人,与并不存在的天堂,实现思绪的对接。每个人都知道,清明过后,一切都将复原。但复原之外,我们的内心可能会有稍稍改变,对亲人,对生活,对生命,对正在经受的一切。
1989年3月9日祖母去世,是我第一次经历至亲的生离死别。那个初春的上午,正在工作岗位上的我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哭,没流泪,只在心里反复念叨一句话:她走了,永远地走了,这个世界从此没有祖母了。没有祖母为我们洗衣做饭,没有祖母为我们兄妹五人夏天摇扇、冬日暖脚,没有祖母老鹰庇雏般的呵护与照顾。在火化前的最后一刻,我抚摸着她没有体温的脸庞久久不愿罢手,只想稍稍推迟这没有再见的永别。
祖母的一生,只是一个家庭妇女的角色,而且操持的是一个贫困家庭。八口之家,每月55元生活费,这在今天简直不可想象,但祖母硬是做到了,让生长发育中的兄妹五人有最低限度的温饱。而做到这一点,仅有精打细算是不够的,注定要付出加倍的辛劳,加倍的呕心沥血。一个经常不吃早餐的祖母,一个起早贪黑买便宜菜、捡菜的祖母,一个除了我们兄妹还要代管邻居小孩赚钱贴补家用的祖母,一个不得不常以谦卑之态向人借钱以济难关的祖母,就是我心中永久的记忆。
生前的祖母,与所有享受享乐无缘;身后的祖母,只留下一座简单的坟墓,只有碑上一大串后人的名字。此后我们知道了一个事实,祖母其实只是父亲的养母,与她为之终生操劳的这些人并无血缘关系。这不仅丝毫没有影响我们对她的怀念,反而怀念之上,更添一层敬重。
清明站在祖母的坟前,有时会想她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我知道这近似于某个哲学命题,迄今哲学家也只走在探秘的路上。然而,在世俗的视界,这个问题却十分的简单明了。生命来自父母,必然归于尘土。生命的发端与归属没有多大差别,生死两点之间的过程,却因人而迥异,天上地下。在人自身,是生活质量的差别;于社会,是生命质量的差别。哲学意义上的“我是谁?”“我到哪里去?”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样活着,过好每一天。
所以,我不赞成送走一位故人就长吁短叹,唏嘘生命之无常,不认同扫一次墓,就感慨生命无意义。在我看来,清明不只是亡人的祭日,更应成为生者觉悟的节日;清明不是用来悲观的,而是人生劝进的驿站。不要轻言看淡名利,看破红尘,看穿人生;不要让任何不可回避的现实,成为消沉颓废的借口。人生一世,草绿一春;最大的区别在于,小草只能被动地接受一岁一枯荣,人却有主动追求、提升生命质量的自觉。
当然,我的劝进是有原则的。名利不是不可以追逐;名,当是名副其实之名,利,更须是正大光明之利。这样的名利,必以利他、利社会、利国家为本分,而不是相反。我希望更多的人因这样的名利而人生精彩。对普通人而言,你也毋庸着急上火,自愧弗如难与精彩有缘;你至少可以坚信自己能够做到一生不失人性、不干坏事、不留骂名,这就足够了。如果再进一步,像我祖母那样以自己的毕生付出,在后人心中铸就“永远的祖母”,那就堪称了不起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