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的精神之顾则徐专栏(来源：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

　　一条标题为《英国ATM错吐双倍现金，银行称错在自己不必归还》的新闻，在网易引起近30万人参与评论，这种参与量是十分少见的。该新闻转述英国媒体报道称，英国一台ATM机日前发生故障，顾客取款时会吐出双倍数额的现金，此消息不胫而走之后，很多人赶来提款，故障持续两个多小时，200多名顾客取走现金，事后银行称错在自己，顾客不必为银行工作失误负责，不用归还多余的钱。这一发生在异国的小事所引起的国人热烈关注可谓新闻的新闻，折射的是国人对本国银行在类似事情上的行为的强烈不满。

　　2007年底许霆案见诸媒体后引起轩然大波，成为民众及法律专家议论焦点，但是，人们注目此案多数是基于这样一种情绪：许霆取款17.5万元被判无期徒刑这样的重刑，比较国内经济类罪案的判决特别是贪污贿赂罪案的判决状况，是难以接受的。这种情绪所立足的法律基础并不正确，我那时一再撰文分析说明许霆并不构成犯罪，也即许霆不只是量刑轻重问题，而是构不构成犯罪的问题。但是，中国的司法实践并不是建立在理性的法理上面，而是建立在权力和功利的平衡上面，许霆既然已经被一审判决，终审顶多只会重新量刑，以捍卫银行和司法在原则上的正确形象。(来源：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

　　虽然2008年许霆案的终审用调整量刑安抚了国人的情绪，但既然仍然判决他有罪，就是维持银行和司法原则上正确，令中国司法和国人付出长期伤痛的代价。许霆案以后，媒体陆续报道了国外发生的类似事件，这次只是最新一例。从这些报道中，国人逐步意识到，许霆的行为本就不构成犯罪。我在分析许霆案时说明，许霆与银行之间是交易、服务关系，银行犯错而使他得以获得较多利益的责任在银行，如果要说有什么人在这一交易、服务中构成犯罪的话，也只能是银行自己设计、调试、操作ATM程序的工作人员，许霆能把多获得的钱退还银行，就已经是“活雷锋”了，银行应该千感万谢才是。然而，即使国人已经明白，但许霆已经遭受牢狱之灾，司法并没有改变立场，银行至今没有任何歉意，这就意味着，悬在每个国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依然在晃荡———任何人站在ATM机前，恰巧遇到其出错，人性中正常的贪婪之心闪现，也就走进了监狱。(来源：南方都市报 南都网)

　　道德高调是美好的，却是残忍的，也是不符合理性的。人类理性证明了人性本善，也证明了人性本恶、无善无恶、无所谓善无所谓恶，但并不能证明哪种人性形态绝对正确，人们只能选择立场，而不能否认异端的存在。道德高调可以拒绝贪婪，限制贪婪，但贪婪之心，人皆有之。如果司法以道德高调为依据，就是人道的灾难。以许霆的贪婪之心作为其构成犯罪的证明，声言其不可以贪婪，实际是伪善，是用判定他犯罪的手段掩盖银行的过错和罪责，是掩盖将客户与银行置于不平等地位的真相，是保护银行、侵犯国人的司法不公。许霆不只是他自己，在交易和司法平台上，他还是国人的一个标本，是全体国人的一个符号。国人已经明白他并不构成犯罪，也就明白当面临同样情况时自己有贪婪之心并不构成犯罪，但又深知中国的银行和司法会依然视作为和判定为犯罪，因而只能陷于痛苦的纠葛之中。看到英国的银行承认责任在己，国人除了埋起自己的不满乃至愤怒，为英国的银行和他们的客户欢呼，又能怎么办呢？

　　(作者系法律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