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文化来说,通过今人的自觉,从深厚的中国文化土壤中生长出“中国新思想”,是根本之道
1937年,林语堂用英文写了一本向西方介绍中国文化的书——《生活的艺术》。书一出版就引起轰动,持续52个星期位居美国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在美国重印40多次,被翻译成10多种不同的文字。直到今天,我国书籍还很少在国际上出现过如此盛况。这种现象说明世界需要于中国的,是不同于他们自己原有思想的另一种思想,不同于他们惯常生活方式的另一种生活方式。
但是,百余年来,我们很少有这样的自觉。中西文化对话中,中国面对的往往是强势文化的灌输和覆盖。中国现代文化和当代学者在国际上也常受轻视。今天,是根本改变这种局面的时候了。对中国文化来说,通过今人的自觉,从深厚的中国文化土壤中生长出“中国新思想”,是根本之道。
当代世界深陷各种冲突之中。从军事战争到经济战争,从资源争夺到社会斗争,从国际冲突到文化对峙,如何克服冲突、形成合作,是人类一直未能解决的最大问题。
中国先哲认为,个人无法独立生存,人的初始状态就是与父母和他人的关系,这首先就是一种社会合作状态。因此,社会的基因不是个人,而是人与人的关系。所谓“礼”,就是讲社会关系中的人如何存在,而非强调抽象的人。我国学者从中国文化的这个立场出发,参与世界大问题的思考和讨论,这种出发点已引起国际学术界重视。中国学者李泽厚在《伦理学纲要》中,更提出了中国文化的“情本体”,引起国内外学术界对中国的“情理”与西方“理性”的讨论,也引发西方文明对自身的反思。
作为欧美对外政策基础的“帝国理论”,曾经带来三个世纪的战争灾难,已经走到尽头。中国哲学家赵汀阳,几年前出版《天下体系:世界制度哲学导论》,描述了一个不同于帝国理论的、拥有普世正当性的中国的世界秩序模式。中国古代的“天下”,不同于西方以民族国家为主体的利益博弈模式,而是一个“至大无外”的思考单位,从“天下—国—家”这样由大至小的方向,思考如何实现各个层次的和谐。
“天下体系”不承认存在着无法被理解的“绝对他者”,而相信每个他者都是这个至大无外的“天下”的组成部分,因此就排除了不可通约的、绝对的“文明的冲突”,而这种认识正是今日世界所急需的。从此,“天下体系”作为不同于长期拥有文化霸权的“帝国理论”的另一种可替代的概念和思考方式,逐渐引起世界思想界重视。当然,其中也不乏质疑和不同意见,但毋庸置疑的是,中国学者从中国文化引发出来的新思想,已经引起世界性的重视和讨论。
面向世界的中国文化的影响,并不是按我们的主观愿望设计制作好再端出去的一盘点心,而是在长期互动过程中,通过相互影响和双向自由选择逐渐形成的。中国文化面向世界,与他种文化进行对话沟通,已有悠久的历史。18世纪以来,中国文化通过伏尔泰、莱布尼兹、荣格、白璧德、布莱希特等人吸收,包括误读和改写,才真正进入西方文化主流。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过程。
当西方学者吸收中国文化时,首先不是大量知识的掌握,而是一种灵感的共鸣,需要从各自的需要和文化处境出发。我们必须重视长期以来跨文化交流的历史,尊重对方的处境、意愿和兴趣,而不是主观地强加于人。同时也必须看到,西方人对中国文化的一些认识,虽然本来就是真知与误解并存,自有其片面性,但这些认识也给我们提供了崭新的异文化视角,大大加深了我们对自己文化的认识。
在全球化的大潮中,必须看到我们所说的复兴是一个五千年连绵不断的伟大文明的复兴,我们所说的发展是一个“文明型国家”的发展,这种复兴和发展的深度、广度和力度都是人类历史上前所未见的。我们有能力对世界文明作出原创性的贡献,也有能力汲取其他文明的一切长处而不失去自我。这就是我们面对世界文化的根本出发点。
(作者为北京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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