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 知名出版人    

　　“人肉搜索”是个好东西，好就好在通过它，现在的人们可以回望过去、窥见未来。

　　人肉搜索，是一种以互联网为媒介，部分地基于用人工的方式对搜索引擎所提供信息逐一辨别真伪，部分又基于通过匿名知情人公开数据的方式来搜集信息，以查找人物或者事件真相的群众运动。这种新机制利用人工参与来提纯搜索引擎所提供的信息，它涵盖了线上线下两种前后相继、互相穿插的状态。线上的环节要干的事儿还不少：使用搜索工具，发现问题或者发起人肉搜索，确认目标特征，筛选符合条件的数据，引发自愿者主动参与协助搜寻，通过人与人的沟通交流寻求答案，发表或阅读即时的评论，等等等等；线下的环节用到的都是老办法：侦探、特务、包打听、内查外调、狗仔队乃至小脚侦缉队……

　　有的信息自己搜不到，即使用搜索引擎这种通过机器自动算法获得结果的搜索机制也有可能搜不到，就可以通过其他人用人工的方式来搜索，这就是“人肉搜索”中“人”或者“人肉”的含意。可惜这么搜索的反馈不快，因为需要等待有人看到你在网上发问的帖子，然后找出结果才会有所反应，北京方言说某人性子缓慢、动作迟钝叫做“肉脾气”，这也许是“人肉搜索”中“肉”的歧义，难怪人肉搜索的最高目标居然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肉”。“搜索”则有两重意思，一是动词；二是“搜索引擎”的简写。“人肉”和“搜索”连缀，暗示了线上、线下两种状态的动态平衡，天平的一端是人肉，另一端是数字或电子。机器不足的时候，人肉就多一点；人力不逮的时候，机器的作用就多一点。

　　线上线下相辅相成的“人肉搜索”，真是一面魔镜。从搜索的结果看，它是照妖镜，让干犯众怒者无所遁形；它也是哈哈镜，这种群众运动有的时候也会造就网络爆红现象。从搜索的模式看，它是后视镜，让我们在前进的同时，看清楚我们所熟悉的过去那些东西；它还是分光镜，让我们如同看光谱一样看清楚线上线下的权重；它更是潜望镜，我们被现在这一大片由历史碎片夹杂着未来碎片汇成的碎片海没了顶，“人肉搜索”能够让我们潜望未来。

　　过去，没有搜索引擎的时候，找人、查真相就是本来意义上的人肉搜索，只不过那时候话不这么说罢了。现在，有了数据库，有了搜索引擎，就可以用机器来搜索了，机器如有不足，或者文化、体制造成了机器的不足，就靠人肉来弥补。将来，普及了上网实名制，人们的隐私观念有了变化，搜索基本上就会是机器搜索，人肉只是拾遗补缺。不过，如今的“搜索”，在当时的人看来，就是纯粹的搜索，加上种种定语，凸显了某一特征，可惜弱化了其余的特征。

　　同样的道理，“电子商务”，其实也可以叫做“人肉商务”———这么说很容易引起皮肉营生的联想———过去是本来意义上的人肉商务，现在是人肉加电子的商务，眼下电商备受诟病的物流正是其人肉的部分。

　　“数字出版”，同样，也可以叫做“人肉出版”———刺青算是人肉出版一种极端的实例吧———古登堡之后，人肉的出版史有500年，选题策划、组稿、编书、编辑、排版、编校……都是人“肉”出来的啊！眼下，出版业正在经历大变化，出版人的手艺和经验大多还拘泥于本来意义上的人肉出版，眼光倒是越来越多地朝数字出版这边瞟，乱花渐欲迷人眼，悲观的、乐观的都落得了同样的结果———传统出版即将“终结”、数字出版又不赢利；而数字技术领域里的IT精英、网络精英呢，握有高科技，要融资也不难，只是缺少出版干部，出版的眼光也不足，进军出版业难免照猫画虎不成反类狗，这种前跋后疐的出版格局正可以叫做“数字人肉出版”，也是“人肉数字出版”的初级阶段吧。将来，内容提供将充分数字化，内容平台将品牌化，读者和作者融合，接力棒似地在全球制作、发布内容，编辑转变为泛媒体的全能主持人，“出版社”线上办平台、线下办社会，到了未来还是离不开人肉。

　　人肉搜索、数字出版、电子商务，都是行业进化过程中的一个阶段，“人肉”“数字”“电子”云云，只是各有侧重而已。“人肉”配“数字”，正与前些年“水泥”配“鼠标”一样，原先截然分开的现在要相辅相成，线上的事儿点击着鼠标去做，线下的做事成果就是水泥加人肉。干活要依靠业内的人肉，利润更要仰赖广大的人肉——— 受众。

　　古人赏乐有一个说法：“丝不如竹，竹不如肉。”说的是音乐之美，丝弦不如竹管，而以人声为最佳。器不如人，在音乐的语境里，这是对歌者的赞美；用到数字出版的新语境里，这也是发人深省的。

（原标题：人肉搜索和数字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