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特朗普

2017年01月21日09:11   新浪新闻 收藏本文

  我们反对的不仅仅是特朗普,而是他所代表的,欺诈的、粗鲁的、偏狭的、自私的、反民主的政治价值和政治道德。

  这次我真的吓到了。

  依然是美轮美奂的场景,依然是秩序井然的仪式,依然是宗教警言式的话语。唯一不和谐的,就是特朗普那20分钟的演讲。

  在英国《卫报》的文字直播中,记者们都说,这是特朗普升级版的竞选演讲。我以为不是,我以为这就是特朗普的“锁国宣言”。概括说来,一共三句话:美国快完蛋了,我来拯救它;从现在开始,美国第一;外面怎么样,我们不管它。

  从美国的历史演进历程中,我们并不是不曾看见过封闭的美国。建国初期时,华盛顿与麦迪逊联手反对施援法国大革命;西奥多·罗斯福和门罗时期的门罗主义以及两次世界大战前期的美国独立主义。

  但是,我在历史中和现实里,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自私、粗俗和封闭的美国。

  特朗普在就职演讲中说了什么?

  就像他在竞选整个过程中一样,特朗普在“威胁”他的选民和他的国民。在布什当选之后,我曾经评价说,这是一个现任总统,但是他表现得像一个反对派;而现在的特朗普,他是一个现任总统,但是他表现得像一个造反派,或者说,像一个叛乱者。

  任何一个当选总统,尤其是一个原本的在野党,都必须和上任总统进行切割,说一些上届的坏话。这是套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稳固自己的民意基础,从而也为自己未来的政策备好道路:他必须改革前任的措施,制造自己的遗产。

  特朗普宣誓就职

  但是同样地,在以往几乎所有的就职仪式上,更加重要的是:弥合党派,寻找共识。这也几乎是美国政治的标准化操作。从大陆会议制定宪法开始,美国政治最强大的力量都从来不是变革,而是妥协,从行政到立法到司法,三权彼此之间是妥协,三权内部也是妥协。选举从来制造分裂,而就职从来企图修补。

  但是特朗普在说什么呢?

  “长久以来,华盛顿的一小群人攫取了利益果实,代价却要由人民来承受。华盛顿欣欣向荣,人民却没有分享到财富。政客们塞满了腰包,工作机会却越来越少,无数工厂关门。”

  从来没有一个总统宣称自己是建制派,但是也从来没有一个总统要代表民众如此向建制派宣战。

  “在内城区,母亲和孩子正陷于贫困之中,生锈的工厂像墓碑一样布满我们国家的土地,教育系统充斥着黑暗的权钱交易,我们年轻又俊俏的学生们因此被剥夺了本该习得的知识。犯罪团体和毒品夺走了许多生命,阻碍了我们国家未开发潜力的释放。”

  这就是特朗普眼中的美国,一个堕落的、失败的、贫困的美国。

  可是事实真的如此吗?

  我们不必去看那些非常枯燥的数据。在奥巴马总统任期结束的时间,美国的失业率大大低于布什任期结束的时候,美国的经济已经基本复苏。虽然ISIS在叙利亚仍然活跃,但是美国在9·11以后的10多年时间里,没有发生过一起重大伤亡的恐怖事件;美国的技术创新能力不断提升,科技公司的市值不断翻番,仍旧走在世界的前列;来自于印度、中国、整个拉美地区和中东的高级知识分子和技术人才,源源不绝地涌进美国……

  “如果认为他赢了是因为人们相信他,那是错误的。……人们投票给他因为他们不相信他。他们想要改变但是他们坚信美国政治的周期性和体面能够保护他们免于变化所带来的最坏影响。他们希望特朗普能够撼动体制但同时期望这个体制能够庇护他们,哪怕是最无耻的人如同特朗普。”剑桥大学的大卫·郎启曼教授在《伦敦书评》上如此写道。

  也就是说,任何一个总统,他在冀图改变的时候,都需要建制派的帮助。现实的政治从不曾完美,而建制派的自私、官僚与世故,是所有新进政客所深恶痛绝的。但是为什么美国政治总是只能在缓慢的、进两步退一步的政治华尔兹中螺旋前行?因为到最后,人们发现,恰恰因为建制派的妥协、争吵与精明,达致了美国利益的最优方案。

  奥巴马

  看看奥巴马吧,那个从青丝到白发的理想主义政客。他几乎是所有人的期盼,但是他却变成了最长袖善舞的人物。他所闻名天下的段子,恰恰证明他是一个聪明的政客:藏锋,而直达未来。

  特朗普是华盛顿的独狼,不为两党所认可。他没有任何的行政经验,组织了一个土豪内阁,政治诉求直接下放底层,以民意裹挟建制派,以造反替代妥协,以恐吓替代弥合。

  美国人真的相信,经这样一个人所撼动之后的体制,还是能够保护他们的体制吗?

  特朗普正在与全球化为敌

  “我们以美国工业的衰落为代价向别国的工业输送营养,向别国军队施以援助,但对我国军力的耗损视而不见。我们曾经致力于保卫其他国家的领地,却忽略了我们自己的领土。

  我们曾经将成千上万亿美元转移到海外,我们自己的基础设施却年久失修、长年荒废。我们帮助其他国家走上了富裕之路,我们自己的财富、力量和自信却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我们的工厂一个接一个倒闭,而我们成千上万被落在后面的工人被长久忽视。我们中产阶级的财富被剥削,再被分配给世界其他国家。

  但这些都是过去了,我们现在要看向未来。

  我们今天聚集于此,是为了颁布新的命令,让它在每个城市、每个国家的首都、每座权力的殿堂回响。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国家将拥有新的远景。从今天开始,只有美国第一——美国第一。”

  美国铁锈区

  这就是特朗普所有的外交政策。用来归纳的,只有两个字:“锁国”。

  欧洲盟友在哪里?崛起中的亚洲在哪里?强大的犹太之国在哪里?充满了风险的伊朗和朝鲜在哪里?人民痛楚的叙利亚和中东在哪里?急剧左转的拉丁美洲在哪里?

  当华盛顿拒绝向法国派兵的时候,杰斐逊怒不可遏。可是美国利益说服了他;当西奥多·罗斯福决定锁国的时候,他处在整个拉丁美洲的威胁之中;当罗斯福决定对欧洲战争视而不见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向轴心国献媚。

  可现在是全球化时代。

  这当然是一个仓促的、千疮百孔的、不公正的全球化。全球的贸易秩序还完全建立在弱肉强食的状态之中;资源、资本与人才的流动依旧是不公平的;在全球利益再分配的体系中,损不足补有余是一个普遍性的灾难。

  但是,真的有一个“完美”的全球化方案吗?

  在全球的利益链重新建立的过程中,美国部分制造业的确衰弱了,一部分原本、尤其是资源和人力密集型的产业工人边缘化了,贫穷了。

  可是难道不是美国在整个全球化的利益链中获得了最大的收益吗?最彻底网络化的美国占据了全球互联网技术的顶层,几乎所有的高科技领域——新能源、新材料、生物科学、医药科学、自动化技术、空间技术——的最大出口国,不都是美国吗?这其中创造了多少财富和职位?

  来自俄罗斯的抗议

  在贫富分化方面,难道除了欧洲和美国之外,不是几乎所有的第三世界国家,都在基尼系数上不断下滑吗?在所有的产业衰亡方面,难道不是第三世界国家的手工业被美国资本的机械化产业迅速地挤压破产了吗?难道不是第三世界的所有廉价劳动力,降低了美国的平均物价水平,使美国享受了更加空前的“丰裕社会”吗?

  但这不是特朗普要给他的选民看到的东西。他要制造一个破败的、凋敝的、贫穷的美国。或者换句话说,他要让所有破败的、凋敝的、贫穷的美国浮在上面,让人们看见。

  新自由派和建制派最愚蠢的事情,就是让整个世界看起来欣欣向荣,让整个美国都沐浴在全球化、网络化和“历史终结”的浮华之家中。

  他们用网络新贵、同性恋婚姻、大麻合法化等这些话题,试图掩盖全球化给每个国家所带来的贫富分化、产业转型和分配不公所带来的阵痛,他们仍然试图用效率来磨平公平,试图用速度来替代正义。他们的粉饰太平迎来了最沉痛的打击:反全球化主义者终于联合起来,选举了一个造反派,来堵塞全球化的气管。

  反全球化运动

  特朗普可不是一个全球化的问题解决者。他使用更加极端的手段,窒息全球化以解决全球化的问题。让美国锁国,反对全球气候谈判,反对资本和工作外流,反对移民,反对价值输出,反对技术交流……对全球化视而不见,就是对全球化的打击。

  与全球化为敌,与全球为敌,与世界的方向为敌。接下来是什么?是暴政的狂欢,是恐怖主义的滥觞,是全球产业的凋敝,是美国技术的下坠,是世界分工体系的崩塌。

  你还能期待什么?

  美国的政治道德行将终结

  在特朗普之前,我们对美国的政治一直存在着一种粉红色的幻想。典型的句式就是:美国就算是一条狗当选总统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们假设那个制度是大体接近于完美的。他们有三权分立,他们有权力制衡,他们有宪法和宪法修正案。

  大体整个世界就是这么看的。我在文集《彷徨的帝国》中曾经这样写道:纽约的自由港精神,就是整个世界的明灯。无论你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你总归能得到庇护。站在世界看美国,大约也是如此。

  但特朗普的美国不是如此。纵观美国200多年的政治历史,有愚蠢的总统,有狡诈的总统,有暴虐的总统,有糊涂的总统,但是,它从来没有这么败坏过。

  特朗普以粗暴的方式回应CNN的采访

  特朗普的性格是睚眦必报的,而且又快又无耻。他对于梅丽尔·斯特利普的反击,对于众议员约翰·刘易斯的轻蔑,对于CNN采访要求的粗暴拒绝……

  这些都是对所有美国优秀政治传统的反动。

  美国是一个由贵族起兵反对英国王权从而取得独立的国家。因此,在它的所有政治历史中,修养和道德从来都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而任何一个公共职位的候选人,都必须努力克制的保持自己修养,教育哪怕是性格上的体面。

  对,体面这个词在美国政治中非常重要。

  要维持一个信用的国家,维持一个市场理性的国家,维持一个自由竞争的国家,必要的体面,是社会公共秩序、政治温良严谨、法律与秩序井然从容的保证。而作为一个95%以上人口拥有信仰,80%以上人口信奉基督教的国家,在社会中保持体面,都是一个必要前提。

  但是特朗普的破口大骂,他的睚眦必报,他的粗鲁放肆,打破了这一切的传统。他几乎是盎格鲁-萨克逊底层白种男性的典型形象,而他的选民基础也大抵如此。

  华盛顿发生抗议特朗普

  《芝加哥论坛报》在特朗普内阁名单出来以后做了一个标题:特朗普的内阁是想运行内阁,还是想拆了内阁?

  环保部长斯科特·普鲁伊特以威胁要“废除环保部”著名;住建部长,脑科医生本·卡森是坚定的“反福利主义者”;劳工部长安德鲁·普策说他喜欢机器人多过于劳工;教育部长贝奇·德沃斯对公共教育充满敌意;能源部长(管理核武器)里克·贝瑞在提名当天,还一直以为能源部是管理石油和天然气的……

  英国《新政治家》杂志在列举了这些内阁成员之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是一个恶人政治的时代,由最坏的人管理的政府。

  一个良好的政府结构,从来无力阻止恶人出现在政治之中:因为政治从来是野心家热爱的领域。但是政治之所以不会堕落的原因之一,恰恰是因为公众对政客的道德约束,能够使政客至少在表面上维持体面的制度:保持公平,推行正义,倡导宽容,扶持弱势。

  而当一个欺压、暴躁、粗鲁的总统出现的时候,整体社会的政治道德随之败坏。

  ▲发生在华盛顿的抗议

  当我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是否有种“你们这些读书人又习惯性杞人忧天”的即视感?一个外国元首的登基,关卿毛事?

  当然,作为一个美国之外的中国公民,所谓的旗帜鲜明地反对特朗普听上去就是一个笑话。我们又没有他们的选票,又不能弹劾,连这篇文章都只是外语,凭什么来反对?

  也许我反对的不仅仅是特朗普。而首先是对于一种先进文明在眼前衰弱的忧虑。当我们堕入暗夜的时候我们继续仰望谁?当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发生人性灭绝的时候我们指望谁?当我们的价值观在迷离无助的时候我们还能引用谁?

  来自以色列的抗议

  而且,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我们反对的不仅仅是特朗普,而是他所代表的,欺诈的、粗鲁的、偏狭的、自私的、反民主的政治价值和政治道德。

  我们好不容易从一个闭关锁关的历史中走出来,不能因为别人的堕落,而以为自己就可以停止战斗。如果我们永远知道自己和别人的敌人究竟是谁,有一天,我们也终于能走出自己的迷障。

  《纽约客》总编大卫·雷米尼克引用美国诗人瓦尔特·惠特曼的诗句说:“暴政永远会来,没有什么魔力,没有什么障碍能组织它。惟一反对的障碍,是一个庞大的、拥有决心的人群。”

  反对特朗普,或一切暴政的可能性,从来都是,也只能是一个觉醒的人群。

  连清川

  冰川思想库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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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刘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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