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7月18日上午8时30分，贵州省安顺市西秀区公安局接到报警：南华路若飞宾馆旁一宿舍内，有一男一女死在家中。警方迅速展开调查，42岁的死者吕少国及其妻44岁的罗炳春系被剧毒灭鼠药“毒鼠强”毒死，死亡时间3至4天。现场勘察和走访调查后，警方初步认定吕少国夫妇的16岁孪生女儿小灵、小可有重大作案嫌疑。

　　7月22日下午，警方将在清镇市一网友家中躲藏的小灵、小可抓获，两姐妹对毒杀父母供认不讳。一起发人深省的案例凸现在人们的眼前。

　　“幸福家庭”的阴影

　　2001年8月6日，记者在安顺市看守所里见到了小灵、小可，二人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白裙、短发、圆脸，清秀的面容充满了生气，让人无法同一场可怕的凶杀联系起来。

　　记者分开采访了两姐妹，她们对事件的前因后果的叙述几乎完全一致。

　　两姐妹生于1985年6月，父母都毕业于安顺师范学校，从事教师工作多年。父亲吕少国1991年调到安顺市房管局工作，1999年7月调任安顺市西秀区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母亲也在做了14年的中学教师后，不久前调到安顺市西秀区教委。

　　在旁人眼中，这是一个富裕、和睦、幸福的家庭。“吕少国是一位有魄力的领导，对职工也非常关心，”吕生前的同事、公司副经理陈小玲说，“他很爱自己的双胞胎女儿，视如掌上明珠。”

　　在吕少国生前住了十多年的一栋职工宿舍，自称是看着两姐妹长大的一位老人说：“两姐妹从不和外人说话，很少看到她们与邻居家的同龄小孩一起玩。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留同样的短发，穿同样的衣服，背同样的书包，去哪儿都是手挽手，形影不离，很招人喜爱。”邻居们都说，两姐妹除了不爱搭理人外，很乖，不顽皮，不惹事，这个四口之家从来没听到过打闹吵架，经济条件又好，真让人羡慕。

　　然而，两姐妹的真实感受却鲜为人知。

　　很小的时候，她们被父母寄托在姨姑家，父母总是来去匆匆，很少和她们说话。小学三年级时，父母从郊区调进了市区，两姐妹结束了寄居生活。但回到父母身边，她们的被约束感却十分强烈，爸爸几乎不和她们说话，需要什么东西，他会不声不响买来，或是干脆拿钱让两姐妹去买，但是要限定回来的时间；妈妈工作之余经常打麻将，几乎没有和她们好好谈谈心。爸妈一出门就把她们反锁在家里，要求她们好好看书，一定要考上重点高中。平时父母在家时，她们不能看电视，也不能随便上街。父母出去后，两姐妹反而感到了一种放松，因为可以在家里偷偷地唱唱歌，看看电视。父母经常责怪她们学习成绩不好，不争气。父母请来了家庭老师，双休日里，两姐妹每天要补习两小时物理、四小时化学。为了达成父母的愿望，小灵、小可认为自己已经拼尽了全力，但学习成绩始终在班里的中游徘徊，这让她们感觉很累，感到最累的是父亲生气时不言不语，这比打骂更让她们难受。

　　父母不允许她们带同学、朋友来家里玩，也不过问她们和谁是好朋友，心里在想些什么。妈妈总说，我们有钱，你们只要把学习搞好了，什么都可以买。两姐妹有充足的零花钱，有让同学羡慕的传呼机，有漂亮的衣服，但这些并不能让她们心存感激，长期在父母面前被“贬”得无地自容后滋生的自卑感，深深地笼罩着她们。

　　在学校里，两姐妹的朋友很少，同学们也不主动和她们说话，这大概是因为学校的老师总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她们的爸爸是总经理如何如何了不起。2000年的中考成绩不理想，父母不让读普通高中，让她们住校复读初三。寝室里有十多个女同学，几乎不搭理她们。生活中烦心的事，两姐妹遇到过不少，然而委屈从来都只能藏在心里，不敢告诉父母，没有朋友可说。

　　小灵、小可这样描述她们心目中自由而美好的生活：“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玩的时候可以玩，可以与父母说心里话，有朋友可以聊聊天。”

　　面对记者尽可能委婉的询问，两姐妹的倾诉欲望显得是那样的强烈，仿佛从不曾与谁好好地聊过。她们承认，自己偷偷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寂寞难耐的时候就千方百计去泡网吧聊天，最长的一次竟然聊了20多个小时不觉疲倦。

　　两姐妹不止一次地说，她们渴望“自由”。

　　花季少女的冷酷

　　小灵与小可住校就读的东关中学孙校长与吕少国夫妇是安顺师范的同班同学，他说：“两姐妹所在的初三(5)班一直由我上数学课，我也做过一段时间的班主任，她们的表现和普通学生没有多大区别，学习努力，成绩中等，不贪玩，不违反校纪校规，积极参加学校活动。她们是一对可爱的孪生的姐妹，怎么会做出这样惊人的事呢？”

　　然而，在旁人的不经意中，两姐妹继续经历着心灵的折磨。

　　2001年的中考成绩出来，姐妹俩的成绩分别是480分和460分，与重点高中578分的分数线相距甚远，尽管这样的成绩已足以上普通高中。两姐妹拿到成绩后不敢回家，决定先到离安顺四十多公里外的镇宁县一同学家“躲”几天。但妈妈很快就追到镇宁找到了她们。“瞧你们这个样子，我出去打麻将都没脸了”。这是妈妈经常责骂两姐妹的一句话，这句话在刚找到她们时又用上了。回到家，爸爸让她们在地上跪了20多分钟，但却不打不骂。这是父亲的一贯作风。

　　2001年6月底的一天夜里，两姐妹在房间里感到度日如年，突然姐姐小灵说了一句：“也许把他们整死，我们就自由了。”小可想也没想，就同意下来。她们从来都是这样有心灵相通的感觉。

　　那天半夜三点多钟，小灵、小可起床到厨房把窗户关好后，把煤气打开。去厕所要穿厨房，两姐妹想，这样可以让父母煤气中毒而死。两姐妹等候着，爸爸终于上厕所了，但是平安无事又回到了卧室。

　　第一次谋杀失败。

　　过了几天，两姐妹商量之后，到街上小摊买了几袋“毒鼠强”。这天中午，妈妈在厨房做好了菜端到客厅饭桌上，趁妈妈去厨房，小灵把鼠药拌进了菜里。

　　效果终于有了，饭后，妈妈开始说肚子痛。爸爸以为妈妈吃了霉豆腐中毒，于是开车送妈妈去医院。这样妈妈在医院住了三天，刚好爸爸的老毛病痛风症也在这个时候发作了，也住进了医院输液。小灵、小可一人照顾一个。她们吃惊地发现，在医院里的那几天，爸妈对她们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和蔼，亲切地和她们聊天，说一些家常话。两姐妹都说：“我们从来就没和父母这样亲近过。”

　　两姐妹反复向记者说，正是这样的亲近使她们下了更大的决心，下一次再多下点药，让父母病得更重些，多在医院住，就能更与她们亲近。这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解释，总之，悲剧发生了。

　　2001年7月15日，是个星期日。中午，天气炎热，吕少国夫妇决定做稀饭吃。小灵在小可的掩护下把6瓶“毒鼠强”拌进稀饭中。饭刚吃完，药性发作，吕少国夫妇在一番痛苦的挣扎之后，双双死去。

　　随后，两姐妹把父母的尸体移进卧室，用毛巾盖好。

　　父母的尸体就锁在卧室里，然而两姐妹并不急于离开，那一个夜晚她们平静地睡下了，没有恐惧。第二天，两姐妹还打电话约了几个朋友和同学到家里来玩。7月17日，也就是吕少国夫妇死亡的第三天，吕单位来人探问领导为何不上班，突然从衣柜里大喊着跳出两姐妹的一个同学，吓了他们一跳。他们清楚记得，这一恶作剧让两姐妹忍不住捂嘴而笑，那种轻松的表情仿佛不曾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在采访中，所有采访对象都对两姐妹进行了强烈谴责。吕少国的二嫂吴某冷冷地抛出一句：“爹妈对她们这么好，她们反而恩将仇报，她们太没人性了。＂

　　在吕生前同事陈小玲看来，平时吕经理对孩子严格管教“很正常”，“天下父母哪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

　　但妹妹小可却对记者说：“爸妈见到我们，总是特别痛心的样子，特别让人难受，我们也恨自己不争气，心想爸妈死了，他们就解脱了，就不用再为我们痛心了，同时，我们也自由了。”(文中小灵、小可系化名)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记者 孟海 贵阳晚报记者　李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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