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民周刊:争夺贺梅(图)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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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1月20日16:35 新民周刊 | |
贝克一家 撰稿/金姬 “绑架”闹剧 2003年岁末的田纳西州,在圣诞来临之际充满活力。浓郁的节日气氛,似乎也给罗秦带来了一丝好心情。所以,当刚从国内接来的儿子文漓嚷着要买一辆玩具摩托车时,手头 当时,正在排队的罗秦突然感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回过头,上帝的恩赐仿佛就在眼前——在一名年轻女子的手推车里,站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女孩。白皙的皮肤和大大的眼睛,使她看起来特别讨人怜爱。尽管染了金发,穿了耳洞,但罗秦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朝思暮想的大女儿——贺梅。 “妈妈在这儿,让妈妈来亲亲你!你看,弟弟回来了……”出于母亲的本能,罗秦不由自主地跑过去。接着发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位推车的姑娘突然高声尖叫起来:“绑架!绑架!”商场保安随即扣下了罗秦。18岁的霍普·贝克(Hope Baker)抱起推车里的小“妹妹”,立刻向自己的父母“求救”。贝克夫妇火速赶到现场,警察、侦探和电视台记者也闻风而至。 大腹便便的贝克先生(Jerry Baker)在镜头面前“义愤填膺”,指责罗秦“企图”绑架其小女儿Anna Mae(贺梅的英文名)。贺家对贝克的伎俩早已司空见惯,将近5年的“交情”,使他们从中学会了很多。5个小时以后,在对于贺家极为有力的证据面前,这场闹剧草草收场。 面对近在咫尺的女儿,罗秦始终未能像一个母亲那样轻抚自己的孩子。她们之间似乎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着,这堵墙在小贺梅出生后就开始形成,而罗秦和贺绍强也在无意之中砌了几块砖。 异国托女 小贺梅似乎拣错了日子,因为她在父母最困难的时候来到了这个世界。当她在母亲肚子里5个月时,她的父亲就卷进了一场性侵犯官司。潘多拉的魔盒就此打开。正在攻读经济学博士的贺绍强,一夜之间失去了经济来源——他的全额奖学金被孟菲斯大学取消了,图书馆的工作也丢了。怀孕的罗秦也由于大出血,在1999年1月28日早产生下了小贺梅。贺绍强在官司缠身的压力下还要继续完成学业,不懂英语的罗秦又没有工作。体弱多病的小贺梅就成了贺家最大的“担忧”。 和不少来到美国的华人一样,贺氏夫妇被感化成了基督徒。于是,走投无路的贺绍强向孟菲斯一家名为“中南基督徒服务中心”的私人机构寻求帮助。该机构帮助寻找一户愿意临时看护小贺梅的当地家庭,贝克夫妇登场了。两家第一次接触都是太太出面。年近不惑、体态发福的贝克太太(Louise Baker)衣着朴素,而且已育有3个孩子,所以罗秦对她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此后的会面,贝克先生的一番话深深打动了贺绍强,“我们都是基督徒,就 像兄弟姐妹一样。照顾你们的女儿是上帝给我的功课,我会帮助你们度过难关,让你们的女儿在健康的环境中成长……”2月23日,贺氏夫妇与贝克签署为期3个月的临时看护协议,小贺梅成为贝克家庭的新成员。贺绍强和罗秦没有想到,他们已经开始失去自己的女儿了。 起初,贺氏夫妇每周都会驱车半个多小时,到贝克家看望自己的小贺梅。罗秦甚至还挤出自己的奶水,或做很好的鱼粥送过去。尽管每次看望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但夫妻俩还是很满足。4月,性侵犯案开始变得对贺绍强不利,此时的贝克一家表现得“极端热情”。他们“慷慨”地表示愿意延续对贺梅的看护,并希望贺绍强到少儿法庭签协议。 身处困境的贺家在6月4日签署了一份延长看护贺梅时间的协议,充满感激之情的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请律师。他们哪里知道,起草协议的律师并不是“中南基督徒服务中心”派出的,而是代表贝克一家的利益。虽然协议申明他们有随时要回女儿的权利,但并没有注明委托抚养的期限。这也为日后要回小贺梅带来了麻烦。 以后的一段日子对于贺氏夫妇而言愈加艰难。只有和女儿在一起的短暂时间,才让他们感到些许的温暖。当小贺梅开始牙牙学语,用中文叫“爸爸、妈妈”时,夫妻俩的激动溢于言表。可是,这种“快乐”只是昙花一现。贝克夫妇的态度逐渐降温,对于贺家两口子的造访显露出了不耐烦。各种不让探望的理由被一一抛出。 1999年11月,贺绍强首次提出要接回贺梅,但考虑到已经怀孕的贝克夫人,贺家没有再坚持。2000年2月,贝克家的小女儿诞生。但他们丝毫没有交出小贺梅的意思。贝克还把贺绍强拉到车库边说:“我们都是男人,如果你不要这个孩子,我可以给你3000美元。”3月,贺氏夫妇正式向法官申请接回贺梅。马拉松式的贺梅监护权案由此拉开了帷幕。 当小贺梅询问Jack和Casey(贺绍强和罗秦的英文名)为什么不要她时,贺氏夫妇感到了贝克一家的“险恶”用心。两家的“夺女之战”,在2001年1月28日上升到了白热化。那天正是小贺梅的两岁生日,贺氏提出拍全家福的要求竟被贝克夫妇一口回绝,双方为此起了争执。贝克一家报警赶走了贺绍强和罗秦,还因“遗弃Anna Mae”为由,向法院诉求取消贺氏夫妇对贺梅的父母权。从此,夫妻俩再也没有机会看望自己的女儿了。 贺贝较量 贺氏夫妇在争取小贺梅的抚养权时,对贝克一家也有了更深的了解。高中毕业的贝克夫妇都是基督徒。贝克夫人是普通的家庭主妇,而涉足房地产生意的贝克先生,在美国经济形势大好(1994年到1998年)时,使家里的经济状况搭上了云霄飞车。“暴富”的他们在孟菲斯城东部的富人区戴维斯种植园,购置了一处价值41.4万美元,面积4800平方英尺的房子。 在物质生活十分充裕的情况下,学历不高、中年发福的贝克夫妇,萌生了收养一个亚裔女孩的念头,因为亚洲人的聪明是公认的。贝克先生成了“中南基督徒服务中心”的赞助人,并在1997年就书面提出了他的想法。2年后,小贺梅的出现完成了他的心愿。 不可否认,贝克一家是爱Anna Mae的。但这种爱逐渐演变到与贺氏夫妇“势不两立”的局面。从2001年6月开始,贝克夫妇反倒成了原告。他们绕过地方法院,到高等法院起诉贺氏夫妇。提出贺梅不是贺绍强的亲生女儿,贺罗是假结婚,而且精神有问题。此外,仍然身缠官司的贺绍强和没有工作的罗秦,签证已经过期,随时有被遣送回国的可能。 天平向贝克一家倾斜了。 当骨肉分离的痛楚在不断蚕食罗秦的理智时,这个来自重庆的传统女子,不止一次地跑到贝克家的豪宅外,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女儿的名字。当得知贝克搬家后,已有9个月身孕的罗秦,奋不顾身地到法院哭诉,但却以“擅闯他人土地和拒捕”的罪名锒铛入狱。尽管最后无罪释放,但罗秦的“一时冲动”却成为贝克夫妇手里的另一张“牌”。2002年8月,心理医生递交的精神鉴定报告指出:“贺氏夫妇对贺梅的任何探视都对贺梅不利。” 当两个家庭正为小贺梅而“大动干戈”时,“小公主”由于长期不和亲生父母接触,对曾经定期看望她的Jack和Casey的印象越来越模糊,而且已经变得完全不懂中文。当稚嫩的她蹒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时,一边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的贝克夫妇,另一边却是两张亲切但陌生的脸。她哪里知道,她下意识迈出的一步,将可能决定她究竟是“贺梅”还是“Anna Mae Baker”。那天心理测试的结果可想而知。 失去女儿的贺家,生活还得继续。罗秦又生了儿子贺文漓(Andy)和女儿贺思薇(Avita),两个孩子的英文名都以A开头,以此表明他们与从未谋面的姐姐之间的亲缘。为了维持生计,14岁就考上大学并在国内大学任教的贺绍强,不得不在孟菲斯的中国餐馆打工。罗秦则在家相夫教女,儿子被送回国内照顾。 无论情况多么糟糕,贺氏夫妇也从未放弃对贺梅的抚养权。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贺绍强还给法官写信表示,如果自己和妻子被迫放弃女儿而离开美国,也希望贝克一家对贺梅说实话,让她知道自己的父母从未抛弃她。此外,作为一个炎黄子孙,小贺梅有学习中文的权利…… 贺氏夫妇不屈不挠的精神感动了很多人。希格(David Siegel)律师是代表贺家的两位律师之一,他在报纸上看到贺绍强案后主动找到贺要求打这场官司。这位有着10多年经验的律师曾这样对贺绍强说:“战争是大范围的,我们可能在几次战斗中失败,但我们最终赢得整个战争!”“加拿大湖南同乡会”也一直在为贺梅案到处奔波,并在网上进行了募捐和追踪报道。 踢走法官 2003年,正义的曙光终于对这个不幸的家庭表现出了一丝眷顾。 2月21日,贺绍强涉嫌的性侵犯案,以“罪名不成立”宣告结束。这个拖了4年的刑事案件,在受理期间共换了2名法官,3名检察官,审判也先后6次被推迟。唯一不变的是,贺绍强始终坚持自己是清白的。至此,一直困扰贺家的官司彻底画上了句号。但贝克一家也开始了“背水一战”。 孟菲斯法庭主审法官阿里斯得拉托斯(D.J.Alissandratos),在审理贺梅案时唱起了“变脸”。他对贺家可谓“铁面无私”,当罗秦病重而希望将一次听证会延期时,这位法官的回答斩钉截铁:“不行,如果你们不来就判你们输。”而当贝克夫妇的一名非主要律师霍姆勒(Linda Homles)电话要求延期时,法官的表现却出奇地“宽容”。9月29日,这位“人道”的法官竟宣布庭审无限期推迟。 舆论沸腾了。美联社撰文指出,审理贺梅案的法官否决了贺家律师提出的所有动议,在9月底与贝克一方私下接触,并在庭上说谎。阿里斯得拉托斯无视在田纳西州有关终止父母权的法律程序,必须在2年以内结束的法则,竟做出了无限期延迟审判的决定。 那么,阿里斯得拉托斯为何如此明显地偏袒贝克一方呢?据说,阿里斯得拉托斯曾与贝克夫妇的律师拉里·帕里什(Larry Parrish)一起共事,至于交情如何无从考证。但孟菲斯律师协会网页一份2003年度法官评价调查表明,该市谢尔比县(Shelby County)的所有律师从12个方面对当地110名法官进行的评分显示,阿里斯得拉托斯一人独占4个主要项目的最低分,总分倒数第三! 不难发现,贝克家的“牌”几乎出尽了。但贺氏夫妇的时间也不多了,眼看 他们将永远失去自己的女儿时,李兆阳律师的出现扭转了整个颓势。 也许都是湖南老乡的缘故,李律师对贺梅案一直十分关注。10月,他向贺家提供反对法官做出无限期延迟审判的4条建议。贺家采纳了其中一条,向田纳西州司法纪律法庭投诉法官阿里斯得拉托斯。李律师则全权负责控诉信的起草工作。在11月14日贺梅案的听证会上,阿里斯得拉托斯法官宣布退出审理工作。 在美国这样一个强调司法制度的国家,投诉法官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因为在其联邦司法系统中,初审法官对程序事项有很大的自行决定权,所以上告法官与弹劾总统的难度差不多。在田纳西州的历史上,当事人将主审法官赶下台的情况,也只在20世纪50年代发生过一次。 李律师的法律帮助给贺家带来了希望,但他们全家团聚的日子何时才能到来?目前,新的开庭时间还没有确定。但法庭审判的标准已经明确,那就是“孩子的最佳利益”。 贝克一家已照顾小贺梅将近5年,而且生活相当殷实,这点似乎对作为血缘父母的贺氏夫妇不利。但贺家指出,当贺梅长大后发现贝克一家切断她与亲生父母来往的真相时,孩子可能受到更大的伤害。 正如孟菲斯“儿童权利委员会”主席利维(David Levy)所说:“这场纠纷将毁了孩子的情感生活。”李律师也认为这是一起“两败俱伤”的官司。法律意识固然重要,但对法律的尊重才更为可贵。这种尊重不应是“对簿公堂”,而是体现在双方的协商谅解上。 小贺梅是幸福的,因为她得到了两个家庭的爱。小贺梅又是不幸的,因为她从出生至今,一直处于被争夺之中。 声明:《新民周刊》授权新浪网独家报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