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昨天面对记者上门，辽宁省新宾县已闻名全国的样尔沟村村民们，一说及老虎死因依然个个三缄其口。虽然都知道这只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老虎、辽宁百年第一回见到的老虎———是活生生被钢套勒脖致死的，但“套子究竟谁下的？”这个备受瞩目的焦点疑问，惊曝虎死一周了，警方的调查一天又一天，媒体的报道一篇接一篇，最新消息依然是：“各方面对伤虎事件的调查都无可奈何地陷入了僵局，取证没有任何实质进展。”

　　突破是在中午时分，记者村里问路，没想一位村民前顾后盼见四下无人，在问明记者身份后，突然凑前压低了嗓门：“村里广播了，不让大家对记者说……”一语未了，见有来人，他一闪身拐个弯没影了。好容易等人走过，记者立刻循踪挨家挨户找，还好，第二家屋内正坐着他。

　　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次采访———老乡坚持要记者将惹眼的大红外套反穿，坚持将记者一直带到离村十里外的深山老林。惧怕竟到这地步？爬山渴极，记者抓把雪塞进嘴里，一股寒意直逼心头。

　　有人说过要下套

　　劈头第一句他们告诉记者的，便是被虎咬伤的村民曹玉峰等四人，所谓“上山砍柴而被虎咬伤”一说根本不成立，“是谁给老虎下的套，全村大伙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

　　咋回事？全村东西南北十座山，座座都有柴拣，根本犯不着上到那么远连车也上不去的地方，舍近求远没道理，“我们当地人再清楚不过，多少年了，没听说村里有谁家上那拣柴。”

　　再联系到那套子就更可疑了。这几位村民告诉记者，那天抬虎下山有人见过，虎脖上的套子非同小可，是矿井绞车那种钢丝绳，明显是冲大猛兽去的。“去年秋天，我们这里发现过野猪，离老虎伤人山岭不远，老虎爱吃野猪，总追着野猪脚印走。再说了，所谓四人打柴的地方，却连一堆拣好的柴也没有。还有，曹玉峰起初曾说老虎咬人时身上就带了套，后来却又矢口否认……这么多疑点凑在一起，谁下的套子不是明摆着的吗？”

　　谨慎起见，记者又来到与样尔沟村相邻的皇木厂村，信步走进一户人家，没想就此听到了更直接的说法。这家赵姓村民也称老虎伤人处确实是离样尔沟村“最远”的山岭，“上那拣柴？扯淡！”

　　经常上山的他还告诉记者，被虎咬伤的曹玉峰是当地有名的猎手，尤其抓野猪有一套。最重要的是———去年秋天，这位赵姓村民在山上还碰着了曹玉峰一伙人，“他们在追野猪，一共是五个人，还有个姓周的大个子可能老虎咬人那天没去，当时有个人还跟我说，‘看来撵是撵不上了，得下套’。”

　　就怕套出“大秘密”

　　索套猛于虎。那么，如今当地下套的事情到底多不多呢？村里套着过什么东西没有？多少年了，深山老林的东北村庄，家家户户下套弄点野味，习以为常。而样尔沟村离县城150公里，极为偏远，又连着长白山脉。

　　样尔沟村村长的回答是，全村压根没有下套的，套野兽那是爷爷辈的事情了。村民们的回答，一概“不知道”。还是带记者上山的村民介绍说，最近七八年基本没有下套的了，并非大家不想下或不敢下———上世纪80年代政府收掉村民猎枪后，没听说下套子违不违法、违的什么法，不下套实在是如今山上没啥可套了。去年全村十座山岭也才套着一只走散的家羊，“这里边正牵扯到一个大秘密，村里人都敢怒不敢言：最近十年来，村里山林被乱砍滥伐开采过度，早就毁没了，哪还能有啥野兽。”

　　什么“大秘密”？他们告诉记者，村里原本山林茂密，大树满山遍岭，野兽也多，狍子、野猪，常能见着套着，还常有黑熊出没，可自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村里把几座山的天然林以10年、20年砍伐期卖给了村民私人承包后，一个赛一个地砍林卖木挣大钱，没节制、缺监督，“一年之内，就砍得所剩无几！”

　　随后他们所说的，愈加让记者瞠目结舌：“第一次有记者来采访老虎的事情后，村里的广播当天晚上和第二天早晨反复警告，不让大家对记者乱说。一来是那四个人里边，曹玉峰是现任村支书的亲姐夫，一人是现任村长的小舅子，二来嘛，更是怕大伙把村里山林砍伐过度这个事说出去。”几位村民还介绍到，起初老虎伤人时，有家电视台来采访，就被村里拦着不让上山拍现场，最后竟然是拿着牛毛当虎毛拍。“那天运死虎，也是镇长拦着电视台记者不让上山，结果双方推推搡搡还动起了手。我们就是恨有人老想捂盖子，恨林业部门不负责任！”

　　这些说法，同样在皇木厂村那位赵姓村民那儿得到印证，“山林砍伐过度不止样尔沟村一处，七八年前那阵砍伐风，不知毁了多少林子。村里卖山没啥错的，问题是林业部门本应做好计划分区砍伐，不致伤了山林元气，可有人利欲熏心，打通关节后就没了王法，一夜起来就是一片林子没了。现在山秃了，野兽没了，自然没啥人下套。只是没想到，一有猎物出现，套子还是下得这么快这么狠，老虎死得这么惨！”

　　再问就放狗咬

　　可是奇怪了，不是有家媒体早在最初一篇找老虎的报道中分明写到：“‘小心，前面有套子！’(当地村民)刘明东叫住了正在前行的记者。定睛一看，四五米远的地方就有一个捕兽的套子。刘明东说，在杨木桶和黑虎沟里像这样的套子足有300多个。”也正是这句话，害得当地警方这两天找上了刘明东反复盘问。而事实上，记者爬了几座山，也没见着一个套子。

　　记者在最早发现死虎的护林员司明武家，遇见刘明东。一问他就炸了窝：“没那事，我从来没说过啥300多个套子，这一看就是记者瞎编，谁能上山去数那么准？什么现场看见一个套子大叫小心，现记者瞎编的胆子也忒大了！”刘明东指天发誓，当场拨通那位记者手机，再三追问，对方终于表示可能是编辑弄错了，又立刻转口表示如果有麻烦，会负责去警察那儿打招呼。

　　记者最后来到曹玉峰家。再一次出乎意料，“上山砍柴”四人都在。记者开门见山，问曹玉峰对如今的“嫌疑”怎么看，他只说了一句“相信政府”。记者再要问，没想到四人中村民姜仕忠恶言相向：“你再说，出门我放狗咬你！”

　　其实不管怎样，这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正如记者自从踏上辽宁大地便一路听到最多的那句话：老虎已经死了，再说啥都没用。回过头来想一想，人心险恶利令智昏，连一只野猪的蛛丝马迹都会数月追踪不放过，那么这只老虎的死也是迟早的、必然的了———索套猛于虎！

　　本报特派记者 郭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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